好,后来也因小事而改变。一次陪妈妈散步,妈妈问,“这里有歌厅舞厅吗?”为使妈妈放心,我答没有。其时我们正经过一个歌厅,因隔音好,根本听不到K歌的声音。妈妈说,“这个城市好,我喜欢。”后至一酒店,楼顶门面皆有西欧雕塑,妈妈问,“俄尼要搞这些东西,当街当路的,多难看。”我这次偏如实回答,“西方人觉得这样很美,就雕成这样了。”妈妈认为我在变质,她眼里极不雅观的在我这儿被说成了美,是道德品行的变坏,这又是大事。事后,自是被妈妈批评了一通,我居住的城市也不可爱了。
现今妈妈已去,我似乎洞达了妈妈的所为,不是把子女的一丝一毫都放心上,小事又何能成为大事?凡事视而不见,又何来小事大事?对子女小事上的斤斤计较,亦是为了提防子女不要出了偏差,走到她力不能及的地步。
妈妈笑起来豪气勃发,怒起来亦有横扫千军之势。妈妈威严,而我这个小女儿对妈妈是敬而不畏,个中的原因,应是我始终知道妈妈是爱惜子女的。春耕时节,妈妈给我穿上了她做的花布鞋,傍晚时分下起了雨,妈妈关照,别到外面玩,小心弄脏鞋。我偏偏在雨中玩了一圈,一双新布鞋自是变了模样,妈妈一看,挥手就要打,我拔腿就跑。这一跑不要紧,又犯了方向性的错误,不往别处跑,偏往刚刚春耕过的油菜地里跑。妈妈大声命令二哥追赶。二哥力大腿长跑得快,很快闯进泥地将我从泥浆里拎出。妈妈见拎回一只泥猴,骂也骂不出来了,取了根绳子要二哥将我吊屋前的槐树上,又提了把大椅子放槐树下。二哥心领神会,绳子一端套树上,一端圈我身上,然后把我放椅子上。那年的油菜花开得特别好,妈妈说,“牛犁一道,人犁一道,油菜花自然开得好。”妈妈不管如何责罚,我仍在她的庇护之中。马克&;#8226;吐温有过这样一句,“我给我母亲添了不少乱,但是我认为她对此颇为享受。”如果子女小时候的添乱对妈妈来说还是一种享受,那后来呢?妈妈的望死,有对身体的气馁,有对自己因年老给子女带来负担的担忧,是不是也有一群长大成人的儿女仍在给她添乱的烦恼?
妈妈的怨和愁亦有妈妈的局限,秩序是在乱中建立,我们的大家庭,不也是在历史的风雨变乱中慢慢地有了自己的规模和秩序?而我没有理由向妈妈提更多的要求,妈妈能够亦爱亦恨带愁带怨兼病兼痛地活到七十二,已是超然和骄傲。至少以我的承受力,妈妈的担负于我不可想象。听二哥说,妈妈临终前,二哥跟妈妈说了一些安心的话,昏迷了四天四夜的妈妈居然清泪涟涟,并连着答应了两句“好!”妈妈的声音满屋子的人都听见。简直是奇迹!一个左右脑溢血四天神智不清的人何以在临终时对旁人的语言作出了清醒反应?莫非妈妈始终坚守了一线清醒的意识?这需要多强的精神意志?!
父亲丧事后我离开家的一段日子,据说妈妈精神逐渐健旺,面色红润,亦发了体,长胖了些。性格亦放下了许多固执,变得随和平易。如果天意再给妈妈一些岁月,妈妈会不会真的快乐起来?会不会学会做一个多想想自己,多关注自己身体,轻松享受生命乐趣的人?
11月12日,是送妈妈最后一程的日子。妈妈这天依然体面精致,形容安详。我想用双手捂捂妈妈的脸,被人拉开,说是不能将泪水滴在逝者的脸上。阳间人的眼泪,阴间即为火。我的妈妈与我,确已阴阳相隔。
萨克雷在《名利场》中说,在孩子们的口头心里,母亲就是上帝的名字。妈妈生前,我们从未细心领会“妈妈”一词的圣洁与伟大,在妈妈身后,我们怕也难全部领会。而在妈妈的棺前,我心里重复一句话,妈妈,如果有来生,有来生的来生,我还是您的女儿。
母亲丧事期间,我的高中同学纷纷前来探望,哀悼。在父亲丧事期间来过的同学,此次又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