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我們坐在客廳看電視,馬大問我,人怎麼會變心。
「不知道。」我說。
「變心會害死人。」她說。
「因人而論,誰變心都害不死我。」
「你別嘴硬,到那個時候,頭一個死的是你。」她笑。
我放下亞斯匹靈,「明天我去殷家。」
「祝你好運。請你記得每一則細節,我很想知道。」
「嗯。」
我並沒有預先通知殷家,自己開著車就去了。
碧水路風景之幽美,難以形容,離市區雖然遠一點,但是值得,每天下班,獨自駕車回家,就已經夠鬆弛,當然,住在靈秀地的未必都是清秀人。
到了殷家大門,發覺他們家的布置十分别致,園子裡種植棕擱樹,美人芭蕉開著斗大的紅花,充滿熱帶風情,大門用袖木造,雕刻花紋圖案。
門打開,女傭問我是誰。
我說:「裘哈拿。」
她關上門,前去通報。
真鬼祟,應該請我進去坐下才是,一個女孩子怎麼會是獨行大盜?他們也太小心了。
過了十分鐘,另外有人來應門,用很親昵的聲音問:「是哈拿嗎?你終於來了。」
門打開,是一個年輕人,跟殷永亨差不多年紀,但活潑得多,穿著考究,顏色配搭得十分舒服時髦,一眼看就知道他走在時代的尖端。
我向他點點頭。
「舅舅等你好久,哈拿,天天早上問:『我那兩個女孩子呢?』晚上又問:『我那兩個女孩子呢?』」
他學得活龍活現。我冷冷看他一眼,我對他的印象比對殷永亨略佳,但聖人的話我一向相信,夫子說:巧言令色鮮矣仁。
「對,我還沒介紹自己,」他說,「我叫梅令俠,是你親表哥,我的媽媽同你的爸爸是一個父母生的。」
真親,我跟這個人就此發生血源關係,不可以分割,但情感上,他是陌生人。
「醫生在樓上,你坐一會兒,立刻可以上去。舅舅會很高興。」梅令俠說。
梅令俠長得很英俊,有一雙會笑的眼睛,在家呆著,也這麼打扮,我也無暇欣賞他的衣服鞋襪,呆呆的坐在偏廳。
殷宅的內部完全用酸枝家具,襯著巴的蠟染布的窗簾,別有風味,一看就知道宅主人是南洋華僑,土朴但不俗,地方寬敞,氣氛悠閒。
梅令俠說:「我媽媽來了。」
我轉頭,看見一個穿黑的中年婦女,面貌很端正,雙手攏在身前,一點表情都沒有。
「叫我梅姑姑好了。」她的聲音像是靈格風錄音帶般平板。
梅姑姑,我想:多麼戲劇化的名字。
她瞪著我,「你爹傳你一個多月,你明明在香港,為什麼不來看他?」
我不出聲,甚覺她多餘。
梅令俠,她的兒子,連忙打圓場:「哈拿也許要經過一番矛盾才能決定來見父親。」
我對這傢伙肅然起敬,他倒不是一味胡來,單靠一張嘴的,看情形他頗用過一番心思,知道我們家的背景。
我冷冷的看著梅姑姑。坦白說,如果人可以選親戚,我情願老英姐做姑姑,老胡師傅做舅舅。
「哈拿?」梅姑姑當下皺一皺眉頭,「你們家是什麼教?」
「基督教。」我答道。
「我們信天主。」梅姑姑說,「是不是,令俠?」
他兒子很尷尬。
梅姑姑以觀望異教徒般的眼色上下把我掃瞄一輪,「跟我來。」她嚴肅的說。
我偷笑,她大概連吃飯如廁都抱著這種神聖的態度。
我跟她上樓,樓梯角放著許多瑰麗的雕像,有些是木雕,有些是錫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