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先生滿臉喜容,說道:「謝天謝地,你果然識得此字!」
眼見他欣喜無限,說話時聲音也發抖了,韋小寶疑心登起:「我識得這幾個字,他為什麼如此高興?莫非他也是神龍教的?啊喲,不好!蛇……蛇……靈蛇……難道這裡便是神龍島?」衝口而出:「胖頭陀在哪裡?」
陸先生吃了一驚,退後數步,顫聲道:「你……你已經知道了?」韋小寶點了點頭,其實他是什麼也不知道。陸先生臉色鄭重,說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很好。」走到書桌邊,磨墨鋪紙,說道:「你便將這些蝌蚪古文,一字一字譯將出來。哪一個是『洪』字,哪一個是『教』字。」提筆蘸墨,招手要他過去。
要韋小寶提筆寫字,那真比要他性命還慘。韋小寶暗暗叫苦,但見陸先生神色難看,不敢違拗,硬著頭皮,走過去在書桌邊坐下,伸手握管,手掌成拳。他持筆若像吃飯拿筷,倒也有三分相似,可是這麼一握,有如操刀殺豬,又如持錘敲釘,天下卻哪有這等握管之狀?
陸先生怒容更盛,強自忍住,緩緩地道:「你先寫自己的名字!」
韋小寶霍地站起,將筆往地下一擲,墨汁四濺,大聲說道:「老子狗屁不識,屁字都不會寫。什麼『洪教主壽與天齊』,老子是信口胡吹,騙那惡頭陀的。你要老子寫字,等我投胎轉世再說。你要殺要剮,老子皺一皺眉頭,不算好漢。」
陸先生冷冷地問道:「你什麼字都不識?」
韋小寶道:「不識!不識你烏龜的『龜』字,也不識你王八蛋的『蛋』字。」他西洋鏡既給拆穿,不由得老羞成怒。反正身陷蛇島,有死無生,求饒也是無用,不如先占些口舌上的便宜。
陸先生沉吟半晌,拿起筆來,在紙上寫了個蝌蚪文字,問道:「這是什麼字?」
韋小寶大聲道:「去你媽的!我說過不識,就是不識。難道還有假的?」
陸先生點點頭,道:「好,原來胖頭陀上了你的大當,可是此事已稟報了教主,你這小賊!」突然一躍而前,叉住韋小寶的頭頸,雙手越收越緊,咬牙切齒地道:「你害得我們矇騙教主,人人給你累得死無葬身之地。大家一起死了乾淨,也免得受那無窮無盡的酷刑。」
韋小寶給他叉得透不過氣來,滿臉紫漲,伸出了舌頭。陸先生眼見手上再一使勁,這小孩便得氣絕斃命,想到此事干係異常重大,心中一驚,便放開了手指,雙手一推,將他摔在地下,恨恨出房。
過了良久,韋小寶才驚定起身,「死烏龜,直娘賊」也不知罵了幾百聲,心想身在這毒蛇島上,無處可逃,倘若逃入樹林草叢,只有死得更快。走到門邊,伸手推門,那竹門外面反扣住了,到窗外一望,下臨深谷,實是無路可走。轉頭看到壁上的書畫,心道:「這些屁字屁畫,有什麼好?」拾起筆來,蘸滿了墨,在一幅幅書畫上便畫,大烏龜、小烏龜畫了不計其數。
畫了幾十隻烏龜,手也倦了,擲筆於地,蜷縮在椅上,片刻間就睡著了。睡醒時天已全黑,竟無人前來理會,肚中餓得咕咕直響,心想:「這隻綠毛烏龜要餓死老子。」
過了好一會,忽聽得門外腳步聲響,門縫中透進燈光,竹門開處,陸先生持燭進房,側頭向他凝視。韋小寶見他臉上不露喜怒,心下倒也有些害怕。
陸先生將燭台放在桌上。一瞥眼間,見到壁上所懸書畫已盡數被他塗抹得不成模樣,忍不住怒發如狂,叫道:「你……你……」舉起手來,便欲擊落,但手掌停在半空,終於忍住怒氣,說道:「你……你……」聲音在喉間憋住了,說不出話來。
韋小寶笑道:「怎麼樣?我畫得好不好?」
陸先生長嘆一下,頹然坐倒,說道:「好,畫得好!」
他居然不打人,還說畫得好,韋小寶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