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老婦凝視著病漢,神色間又關注,又擔憂,見他喘氣稍緩,停了咳嗽,兩人都長長吁了口氣。病漢皺眉道:「爹、媽,你們老是瞧著我幹嗎?我又死不了。」老翁哼了一聲,轉開了頭。老婦笑道:「說什麼死啊活啊的,我孩兒長命百歲。」
韋小寶心想:「這傢伙就算吃了玉皇大帝的靈丹,也活不了幾天啦。原來這老頭兒、老婆子是他爹娘,這癆病鬼定是從小給寵壞了,爹娘多瞧他幾眼便發脾氣。」
那老婦道:「張媽、孫媽,你們先去熱了少爺的參湯,再做飯菜。」兩名僕婦答應了,各提一隻提籃,走向後堂。
官兵隊中那守備向掌柜打聽去北京的路程。掌柜道:「眾位老爺今日再趕二三十里路,到前面鎮上住店。明兒一早動身,午後准能趕到京城。」那守備道:「我們要連夜趕路,住什麼店?掌柜的,打從今兒起一年內,包你生意大旺,得多備些好酒好菜,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那掌柜笑道:「老爺說得好。小店生意向來平常,像今天這樣的生意,一個月中難得有幾天,那是眾位老爺和客官照顧。哪能天天有這麼多貴人光臨呢?」
那守備笑道:「掌柜的,我教你一個乖。吳三桂造反,已打到了湖南,我們是趕到京里去呈送軍文書的。這一場大仗打下來,少說也得打他三年五載。稟報軍情的天天要打從這裡經過,你這財是有得發了。」掌柜連聲道謝,心裡叫苦不迭:「你們總爺的生意有什麼好做?大吃大喝下來,大方的隨意賞幾個小錢,兇惡的打人罵人之後,一拍屁股就走。別說三年五載,就只一年半載,我也得上吊了。」
韋小寶和李力世等聽說吳三桂已打到了湖南,都是一驚:「這廝來得好快。」錢老本低聲道:「我去問問?」韋小寶點點頭。
錢老本走到那守備身前,滿臉堆笑,抱拳道:「剛才聽得將軍大人說,吳三桂已打到了湖南。小人的家眷在長沙,很是掛念,不知那邊打得怎樣了?長沙可不要緊嗎?」
那守備聽他叫自己為「將軍大人」,心下歡喜,說道:「長沙要不要緊,倒不知道。吳三桂派了他手下大將馬寶,從貴州進攻湖南,沅州是失陷了,總兵崔世祿被俘。吳三桂部下的張國柱、龔應麟、夏國相正分頭東進。另一名大將王屏藩去攻四川,聽說兵勢很盛。川湘一帶的百姓都在逃難了。」
錢老本滿臉憂色,說道:「這……這可不大妙。不過大清兵很厲害,吳三桂不見得能贏吧?」那守備道:「本來大家都這麼說,但沅州這一仗打下來,吳三桂的兵馬挺不易抵擋,唉,局面很難說。」錢老本拱手稱謝,回歸座上。天地會群雄有的心想:「別讓吳三桂這大漢奸做成了皇帝。」有的心想:「最好吳三桂打到北京,跟滿清韃子斗個兩敗俱傷。」
眾官兵匆匆吃過酒飯。那守備站起身來,說道:「掌柜的,我給你報了個好消息,這頓酒飯,你請了客吧。」掌柜哈腰賠笑,道:「是,是。當得,當得。眾位大人慢走。」那守備笑道:「慢走?那可得坐下來再吃一頓了。」掌柜神色尷尬,只有苦笑。
那守備走向門口,經過老翁、老婦和病漢的桌邊時,那病漢突然一伸左手,抓住了他胸口,說道:「你去北京送什麼公文?拿出來瞧瞧。」那守備身材粗壯,但給他一抓之下,登時蹲了下來,身子矮了半截,怒喝:「他媽的,你幹什麼?」漲紅了臉用力掙扎,卻半分動彈不得。那病漢右手哧的一聲,撕開守備胸口衣襟,掉出一隻大封套來。那病漢左手輕輕一推,那守備直摔出去,撞翻了兩張桌子,乒桌球乓一陣亂響,碗碟碎了一地。
眾官兵大叫:「反了,反了!」紛紛挺槍拔刀,向那病漢撲去。病漢帶來的兩名僕役抬拳踢腿,當著的便摔了出去。頃刻之間,眾兵丁躺了一地。
那病漢撕開封套,取出公文來看。那守備嚇得魂不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