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要逗逗蓝核,他一个穷小子竟被人家小姐看上了。虽是这样想,肚里酸水直冒,恨乌及屋,连同蓝核都怨起来。划船时,蓝核远远招呼她过去,叫了好几遍,她装作听不见,一个人往山上走,蓝核要跳下船要去追,沉香忙道:“啊呀呀,船歪了,快跳回来,不然船翻了!”说得船上的人全在笑,一时水花乱溅。沉香的旗袍上也溅了几点水,小点的苹果绿很快洇成茶绿色,是一种细碎的深艳。蓝核怏怏坐回船上,看远处一带青山默默。而蓝杏,只是站在山角,突然的山川辽远,她说话,寂寞的总没有回声,她算是被搁置了。
沉香那船是仿造杭州的乌篷船样式造的,不过更大些,能坐五个人,还可以置一张方桌,摆着两盘船主人送的瓜子点心,蓝核人沉在船舱的阴凉里,手却搭在船舷上,触及到白热的阳光,一寸一寸随着如金白日移,手上的肤色就很冲淡。他没想到什么,沉香静静看着,却感到光阴也那样明晃晃移去了,神色不由泫然,随那只手所指,河岸的红廖白萍未尽开,孤舟漂入了藕花深处,黄昏日落,各色桥头船主招呼,橹声与水声响作一处——蓝核从来自诩是个粗人,惯不会临风嗟叹、对月伤神,可是看到这景象,心里也不免涌起些微的惆怅——他若读过书,恐怕更要想天地之悠悠、人世之无穷了……
晚上回了家,蓝杏蓝核也没什么,蓝核觉得今天怠慢了她,一直笑呵呵地问今天好玩么?认识了谁?语气里很是慰藉自悔的意思,蓝杏很镇定很客气地一一回答他。蓝核虽觉得有点怪,也没再说什么,彼此无话睡去了。
夏天的夜晚虽然来得早,但月亮迟迟才出现,在那一霎那的黄昏之后,有了青灰的月影儿。蓝杏在床边坐了一会,短短一截脂粉香,白天那些姑娘留下的。风夹着夜寒吹起衣褶间半旧的绉纱,白月光抹在她身上,大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况味。几乎是有些惘然,她从抽屉里翻出那尊菩萨石刻,手指摩挲着“沈居士”三个刻字,冰凉沉重,这个东西又靠得住么?她自觉蓝核靠不住,从上次古玩摊说那些话时她就觉得了,她总以为“靠得住”是无所顾忌的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她和蓝核是同样身世,她的忧患感似乎就更多一些,命运的影子夹击她,像是荒山夜雨打着脑袋,她只能抱头鼠窜。她是太耐不住寂寞的人,老早就作着打算,不过现在不无悲哀的看看,蓝核似乎还是靠不住,好像她在窗口看这月亮,青溶溶的,窗上的帘子被风卷起,银蓝的月色递过来,一明一暗,于是她想要看得更真切,便愈近地去看,下楼到院子里去看,然而在那深的夜空里,只有远处楼房的淡灯摇曳和工厂里雪亮的灯光,月亮被遮住了——到底是抓不住,人生中一切沉稳厚实的东西都抓不住,泫然无依,她害怕。
她急于去抓住她以为靠得住的东西、刺激的东西。
坐在床上,微微嗅得枕头上皂角味道,平时觉得是迷糊的睡意寒香,这时心里思绪纷繁,不过垂头昏默而已,好似木塑泥胎,到了三更才睡。
次日早晨,因为夜里撒了几点雨,清晨是寒湿湿的,鸟在桂花树上啼啭,晨光下彻。两人起来练功,蓝杏表情淡然,蓝核说什么,她也应声,只是没有感情。蓝核笑道:“你今天怎么成了一个应声虫?”蓝杏缓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波里竟是不胜清怨,到底只叹了一口气,蓝核身子一震,勉强笑道:“你怎么叹起了气?平常倒不是个善感的人。”
蓝杏淡淡笑道:“这是最近学会的,好吧?”眼睛便支向别处了。
“生我的气?”蓝核绞了热手巾递过来,弯着腰,脸对脸对着蓝杏问。
“什么气?”她别过脸,也不接巾把,嘴巴紧紧的。
“我们俩还是好好的?”蓝核这样问着,都觉得腆着脸了。
蓝杏冷冷看他一眼,淡笑道:“什么叫做好好的?我是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