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季恆聞言抬頭,看向了家屬院。
這座家屬院十分老舊,依舊保留著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的風格,進出口的大門還是漆紅色的鐵皮大門,右側的那扇門上又開了一道窄窄的小門。
可能是因為時間晚了,此時此刻兩扇大門緊閉,僅有那道小門開著。
在大門右側的方形水泥柱上掛著一塊長方形木牌,上面刻著幾個雋秀的毛筆字:十九中教職工家屬院。在這幾個字的右下角,用略小一些的字體書刻著題字人的名字。
雖然夜晚的光線不太好,但是程季恆的視力很好,清楚地看到了那三個字:陶明朗。
他猜到了什麼:「那是你爸寫得字麼?」
陶桃點頭:「嗯!」她的神色中帶著驕傲:「這座家屬院剛建好的時候,學校組織教職工進行書法比賽,我爸得了第一名。」
雖然這塊木板已經在這裡掛了很多年,上面的油漆早就開始斑駁脫落,但對於陶桃而言,它歷久彌新。
程季恆聽出了她話語中的懷念,溫聲說道:「很厲害。」
陶桃看著那塊木牌,目光中有著說不清道不明地情緒:「他一直很厲害,還有我媽,他們都很厲害。」隨後她沒再多言,推著自行車朝著家屬院走了過去。
從小門走進去之後,程季恆才看到了這座家屬院的全貌——
走進大門後,左手側是家屬樓,從前到後一共六棟樓,一棟樓有五層,四個單元。右手側是自行車棚,淺藍色的塑料雨棚下,不僅擺著自行車和電動車,還擺著不少舊家具和各種廢品破爛。
老舊,擁擠,窄小,凌亂,是他對這個家屬院的最初印象。
他從來沒住過這種房子,甚至從來都沒踏入過這種地方,但就在這種地方,長出了一顆最乾淨最純粹的水蜜桃。
上善若水,外柔內剛,這兩種品質,不應該在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女孩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猶豫許久,他還是沒忍住問了句:「你父母是、怎麼、離開的?」
這個問題十分私密,他知道自己不該問,但他就是想不明白,她到底為什麼這麼傻?
她對待這個世界的方式與態度打破了他的認知。
陶桃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不由愣了一下。程季恆見狀立即說道:「不方便說就算了。」
陶桃沉默少頃:「也沒什麼不方面的,反正他們都走了好多年了。」她放慢了腳步,緩緩講述,「那年暑假他們去山區支教,一場暴雨導致山體滑坡,校舍剛好建在山腳下,他們兩個為了救學生被壓在了坍塌的校舍中,兩天後才被找到。」
最後是一個省略句,她省略了「屍體」兩個字——兩天後他們的屍體才被找到。
她不想用屍體兩個字指代自己的父母。
「其實他們兩個原本是可以逃出去的,因為職工宿舍不在山腳下,但是學生宿舍緊鄰山腳,又是半夜,學生都在睡覺,如果沒有人去疏散他們,所有學生都會死。」
危難來臨之際,總要有人當逆行者,為了救援更多的人負重前行。
她的父母選擇當了逆行者,在危難來臨之際,他們的第一選擇是救學生。
程季恆終於明白了這顆桃子為什麼會長成了上善若水的人,因為她的父母就是這種人。
「那年你多大?」他問。
陶桃:「剛上初一,十二歲。」
程季恆:「你恨他們麼?」
陶桃咬了咬下唇,最終選擇實話實說:「恨過,我覺得他們為了別的孩子拋棄了我。」
程季恆完全能理解這種心理,畢竟這才是一個十二歲孩子的正常心理。
陶桃繼續說道:「我到現在都記得我爸媽去支教前答應我回來後帶我去西輔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