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开除,不会被别人指背脊骨,不会受别人的白眼。一切都会顺顺当当地过去。她在县城里已问过了她的同学,了解了婚姻登记的全过程。‘我们不要吵了。’她喊着我的名字,说:‘我们结婚吧。’
“她还说:反正,我死也是你的人了!她说她没有什么好考虑的了,你也没有什么好考虑的了。‘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我冲到门口,又折回来。我反反复复是这样。后来,我蹲在墙角哭了起来。我不晓得我为什么要哭。反正我就是那么样地哭起来,哭得像个大孩子。
“她走过来,抱住我的头,把我揽在她的怀里。我一把推开她,哭得更凶。我觉得这是一桩冤案。是我们的青春制造的冤案,是激情、力比多还有天真和幻想制造的冤案。我被它毁了,彻底毁了。我被我自己毁了,还有我自己身上的那条东西。
“那天晚上,我没有睡在她那里。我下楼来了,差点儿摔在楼梯上。外边没有星光,昏天黑地,我自己也没有星光,昏天黑地。
“一连好几天,我铁着脸坐在办公室里发呆。我也不去追打那些顽皮的小家伙了。我只要一天不修理他们,他们就会故态复萌。茅坑那边又有人发出惨烈的尖叫了。
“我的同事们发现了我的不正常。他们猜到我和小朱老师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们不了解它的严重程度。他们可能觉得年轻的恋人之间总是有些沟沟坎坎要过的。他们沉默,并且表示理解。他们只是诧异我的情绪反差太大了。这个人,怎么这么难看呢?
“在那好几天里,我不晓得是跟自己赌气还是跟小朱老师赌气,或者是跟所有的人赌气。我不说话,铁着脸,发着呆,望着窗子外头秋天的群山。天很蓝,很远,有白云飘来飘去。那些山峦一层一层,像铁桶似的把我的生活围了起来,紧紧地围在一小块洼地上。我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可怜。我敏感,而且痛苦。我觉得我快要完蛋了。小朱老师,我真的爱她吗?我真的能够跟她一起在这样的大山里过完每一个早晨和黄昏吗?我从此再也走不出这种压抑的几乎望不到尽头的生活了吗?……
“我相信许多人都会指责我这样想是出于自私。我只考虑我自己,而不去考虑小朱。是的,我承认,我没有去考虑她。我考虑的是如何从这件倒霉透顶的事情中走出来。我考虑我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我可能有点卑鄙,我想摆脱她。我不能受她和她肚子里的那团不应该的肉的控制。我要自由无拘地生活。我根本就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情。结婚,在这样的地方结婚,和这里的人结婚,我连想都没有想过。”
哑马又停顿了一下,冲我一笑。那笑颜里有一点羞赧。他是为他所说的自私和卑鄙羞赧吗?他起身又上了趟洗手间。我望了望窗玻璃,它映出了我的模糊的面影。我的额头有一块亮光。我的黑暗的眼窝里也跳出一点亮光。我的面影浮在都市的一片灯海里,好像是另一个人,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他寄生在这个并不属于他的城市里。他在倾听一个同样不属于这个城市的人的声音,遥远的声音。
他走出来了,甩着湿淋淋的手,在自己的裤子上擦了几把。“我今天谈兴真好。啤酒没有了,”他提醒我,“再来两瓶吧。”
“……现在很明白的事,当时就是看不懂。小朱老师为何那么渴望和我结婚?是因为委身于我了吗?是因为怀了我们的种子吗?如果是这两条,能不能构成婚姻的合理而牢固的基础呢?当然啰,那年头不像现在这么开放。一个姑娘跟一个男人睡了,就表示她和他的关系已经锁定,她必将一辈子跟他捆在一起,何况她还怀了他的骨肉。这就是那个年代的现实。
“但我拒绝这样的现实,并且反抗它,最后选择逃离它。
“小朱老师跟我说:我们只有一条路,结婚吧。她只能这么想了,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