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克制住一切,惟独对于她,确实最艰难的克制。
夜国,辉宸宫。
盐水蓝的华裳逶迤协曳地,百里南修长的手指正江一叠函文阖上。
“君上,苗水三日前将全族精兵悉数调往斟国,如今,已过斟国的边境,看来,这诏令非虚,趁此时机,我们的大军是否立刻挥兵西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呢?”一身着戎装的男子沉声道。
这男子正是夜国的大将军秦魁。
“今日收到函文,疆宁爆发瘟疫。”百里南幽幽启唇,将手中的函文推给秦魁。
秦魁接过一番,眉心皱成川字:
“这……倘若是真的,那确是兵家大忌呀。”
“不管是真是假,都不必急于一时。”百里南倦懒地一笑,复道,“就让驻扎在京郊的大军,用这段时间,分批回乡探亲吧。”
秦魁的川字皱得更紧,然不一会就明白了百里南的意,喜笑颜开地道:
“君上英明!”
“朕也乏了,下去罢。”百里南的语音愈见慵懒。
随着殿门的关启,四周又恢复的静寂。
他喜欢静寂,在静寂里他能聆听到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是的,真实。
因为在绝大部分的时候,他都习惯了,用另外一面去示人。
谁,都有两面。
做为帝王,有的,或许不该不仅仅是两面罢。
手扶上额,那里,微微有些疼痛,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结束一天疲惫的政务后,他会觉到累呢?
或许,从三年前登基时,就开始了。
当,一步一步,耗尽心力,忍耐所有艰难,走到这一步,他才发现,仅仅是个开始。
接下来,要走的路,实在太长,太长。
“君上,凤夫人求见。”积福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带着拘谨。
自从鹿鸣台回来后,君上就称重伤免朝,每日,只让一些有要事相禀的大臣到辉宸宫见驾,其实,谁都知道,君上的伤,仅是轻伤,然,这帝王的事,谁又能明着说呢?
他们做奴才的不能,各宫的娘娘明知是托辞,亦不能,仅能看着这月余,君上独自宿辉宸宫,却莫奈何。
前几晚,澈贵姬来此,君上都不见,今晚,一直避世的凤夫人,也熬不住了么?
他拘谨地禀着,殊不料,里面,竟传来百里南淡淡的一声:
“传。”
积福一愣,忙开启殿门,躬身:
“娘娘,请。”
慕湮身着一袭浅水粉的纱裙,手里端着一碗甜羹,她的发丝并没有盘起,只梳了最简单的环髻,任何钗环都未用,包括脸上,都是淡扫蛾眉不着一点胭脂。
“君上,这是您爱用的甜羹。”她轻声,奉上这碗甜羹。
百里南坐在倚窗的竹塌上,殿内笼的冰块因着寂夜的灼热发出‘咝咝’之声,一如谁的心,也在这般无望地煎熬。
她不想是她的。
而,她知道,是她的。
“搁着罢。“百里南倦懒地道。
这份倦懒却正是她难以忍耐的。
“君上。”她将托盘搁竹塌旁边的几案上,她的人,顺势跪伏在百里南的膝前,她凝着他,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眼底看到些什么。
只是,那里,除了平静,依旧仅是平静,连着她的身影,却被那一泓无垠的平静吞噬得再无一丝的踪迹。
她怕的,就是这个。
第一百二十七章
“呃?”百里南低低应了一声,却并没有抚上她的发髻。
慕湮的下颔抵在他烟水蓝的衣襟上,他的衣襟很柔软,只是,柔软下,她清楚那份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