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和他挨着我真感觉自己有多脏似的。
一张小小的床,为了不与他接触我尽量外床边靠,几乎有半边身体悬在外,我得用双手抓着床柱睡觉,每天早晨醒来手都酸疼得不行。被子不敢拉过界太多,遇上他裹被子只好拿外衣盖着,不小心枕着他的发丝也会悄悄地送回他身边。他就是一朵雪白的云,而我是烂泥巴,生怕弄脏了他。
天亮睁开眼,迷迷糊糊中一松手滚落下地,脑袋撞了个包。爬起身摸着疼处,为自己自甘卑微感到恼怒,一把拉开他的被子,结巴了两次大喊,“起来————!”我管你有多金贵!
不理他的呆愣把衣服塞在他怀里,到后院抱来木板和锤钉丢在他面前,命令道,“干活儿!”
他轻扯嘴角无声冷哼,作势继续睡觉不买我的帐。
“这房子…你…你也有住…你也有责任修…修葺…”我咿咿呀呀说完已是涨红了脸。
意外地,他竟起了身,慢吞地穿上衣服鞋袜下床。更叫人诧异的是他竟听我的话,拿起了地上的锤钉。
“哪里?”
我急忙说,“我来,你…你帮忙。”
那时背着他,瘦小又纤弱,便当他是一个稚儿,谁想他站起身竟齐及我的肩头。不管怎么说他也比我年幼,爬屋顶这种危险活还是我来。
盖屋的两个人是官老爷指派的,否则不会有人愿意。在那之后两人一个外出被抓了壮丁,一个犯法入狱死在了牢里。镇上的人为此更是深信不已,谁要是碰了这屋谁就不得好死,自然不会再有人替我修葺屋子。好在这些年我做惯了也有了几把式,修门、补墙、翻新瓦匹都难不到我。
昨儿发现屋顶的几块承瓦板被蛀虫蛀坏了,原本不想管它的,等塌下来再换也不迟,可想着如今屋里住的不止我一个人也就耽搁不得了。
嘴咬着铁锤,两脚两手顺着柱头爬上屋檐,吊住横梁几个灵巧的攀爬上了屋顶。很久以前,弟弟曾笑话我是运动白痴,看来很多事不是做不到,做多了也就熟练了。
小心踩在完好的承瓦板上,揭起瓦匹叠放在稳当的地方,再用铁锤一端的铁扦拔起钉子,接着取下有裂痕的板子扔下地。
“给我。”我朝地上的他喊着。险险地俯下身接过他递来的板子,比了比长了些又递回去,“锯子在后院,堆柴火那儿。”
他用手敲了敲要锯断的地方,询问。
“还长…长了些,对,就…就那儿。”
只见他双目一瞪,右手竖起掌刀扬高猛地劈下,半寸多厚的木板应声而断,断口整整齐齐。
我险些摔下屋顶,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半天回不了神。回想昨天揣了他揣一脚,今早掀了他的被子,我这不是…不是找死吗!当下决定以后再不惹他,搞不好他比小瘸脚还要有攻击性。
两人齐心协力干完活已过了午饭时间,我草草做了些吃食他也没挑,吃完还懂得把自己的碗筷收拾到厨房。我想我和他的关系改善了一些,以后有活儿还叫上他。
※
深夜,被一声清晰的叫喊惊醒。
“别杀他们——!”
我知道他也会做噩梦,谁睡觉没有噩梦呢,只是这一次应该是很可怕的。看着大口喘气的他,我想他也许没有力气擦去额头的汗,于是伸出手…
“走开!”
手被打掉,收回,转过身轻声哼唱起记忆中的调调。
“月儿弯,月儿笑,谁家乖乖不睡觉…月儿笑,月儿淘,乖乖不淘快睡觉…”
第四章(1)
自打捡回了他,我不再每日到镇上吃早点,真当嘴那么谗吗,长路跋涉受人横眼不过是为了嗅嗅人气。人总是群居的动物,能够容忍孤苦零丁却不能忍受与世隔绝。
孤苦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