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身后,是堆积如山的垂危的伤兵;更遥远的中世纪,一位来自埃及的新娘正站在英吉利海峡的岸边对着满天大雨发愁,她要赶到海峡对岸去举行婚礼,却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已经死在了前一夜的火灾中;在我的祖国,明朝,一个雏妓正蹲在一条河流边目送自己叠的纸船顺水漂流而去。
雨仍然在下,我的脑子里又浮现出了扣子的样子,只是无论我怎样想把她想得更清楚一些,她的样子就愈加模糊难辨。
扣子,今天晚上,我还能见到你吗?
在电车上,我还在想着扣子的样子,想着想着,一种空落之感便又回到了我身上,深入每一处骨髓。看着窗外的黑暗,我想:我和扣子,大概是一片大海上的两只帆船吧,在海面上越走越远之后,岸上的人看它们就像两个小黑点,还以为他们是同伴,实际上他们却并不是,尽管他们也互相知晓了茫茫大海上对方的存在。窗外的黑暗中,偶尔会有一幢高高的大楼出现在我视线里,我想,它大约也是孤单的吧。刚有这个念头,这幢大楼在我的想像中就变成了太空来的陨石,此刻正站在都市里沉默地回忆着它的前世;也会有一只电线杆被我看见,我仍想,它还是孤单的吧,马上,它在我的想像中就变成了上世纪的一艘沉船上的桅杆,当然,它有可能早就忘了自己的前世。
第四章迷离(2)
还是《旧约》,《以赛亚书》里曾经说:〃耶和华使大地空虚,变为荒凉,那时百姓怎样,祭司也怎样;买物的怎样,卖物的也怎样。〃还说,〃那时候新酒悲哀,葡萄树衰残,心中的欢乐都止息,击鼓之乐止息,宴乐人的声音完毕,弹琴之乐止息了。人必不得饮酒唱歌,喝浓酒的,必以为苦。〃
不过,我他妈的是不是也有点矫情了?得打住了吧,我对自己说。
在吉祥寺站口的过街天桥上,我决定一回家就再给老夏打电话。茫茫东京,我也似乎只有通过他才能找到扣子了。假如再找不到他,我就要阿不都西提去帮我找到他的手持电话号码,今天晚上,我一定要找到扣子。
下了天桥,我找到一个自动售货机买啤酒,这里已经能看见梅雨庄了。我一边抄起啤酒一边往梅雨庄看了看,发现我和阿不都西提的房间仍然黑着,看起来,阿不都西提又到医院里守夜去了。当我喝着啤酒走到梅雨庄院门外,不禁吓了一跳……扣子就双手托着腮坐在我门前的石阶上。我的脑子真是混乱了,一时间竟以为自己是走在新宿的哪条巷子口,正好碰见她也坐在巷子口上。但不是,她现在就坐在我的房间外面,真真切切。我急忙推开院门进去,这时她也看见了我,勉强对我笑了一下,也扬了扬手算作打招呼。我几乎是三步两步跑到她的身前,她沙哑着声音告诉我:〃我发了好几天烧,受不了了,没地方住,只好找你来了。〃
她显然病得不轻,我拿起她丢在一旁的亚麻布背包,扶着她进了屋。我能感受到她的虚弱,她的身体一直在微微抖着。但是,扣子就是扣子,进门后的头一句话就对我说:〃看到了吧,脸上长滴泪痣的人总是会混得这么惨,小心你也有这一天呐。〃
接下来的几天,我不得不经常对着报纸找房子。看起来,我们从梅雨庄里搬走已经迫在眉睫,阿不都西提应该也在四处找房子,但他搬走的时候总是要回梅雨庄收拾他的东西,所以,我和他应该还能见上,扣子也就应该还是会和他遇见了。几天过去之后,扣子的身体好多了,当她得知我即将从梅雨庄里搬走的时候,和我开玩笑说:〃这就是你从此走上穷途末路了,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你这张嘴巴可真是张乌鸦嘴。〃
〃不过,东京这么大,找房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那你和我一起找吧,找到了我们就住在一起。〃
〃谁跟你住啊?我可没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