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协党组已在研究,要摘掉丁玲的“帽子”,决定再召开一次大会,给莫须有的“丁、陈反党集团”平反。
这时轰轰烈烈的“反右”运动,像龙卷风一样,在全国铺天盖地掀起满天的飞沙走石,许多许多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一阵旋风卷起来,摔倒在地。在作协党组再次召开的原打算为丁玲公开平反的大会上,权威发言人突然宣布:丁玲不仅是“丁、陈反党集团”的头目,而且在历史上还有三次叛变,其一是在南京“自首变节”,其二是在延安写《三八节有感》;其三是进城后搞“独立王国”。另外还宣布,下次批判大会将在文联大楼礼堂召开。
第二天,作协党组书记找丁玲谈话。陈明看到:回到家里的丁玲,那双又圆又亮的眼睛,红肿了。
在“大鸣大放”中,丁玲没讲过一句话便戴上了右派帽子。有些为复查“丁、陈反党集团”调查取证的同志,也受到株连,划成右派,当时《文艺报》的总编室主任唐因就是其中之一。唐因全家被发配到黑龙江。“文革”中,他的老伴在自己房里上吊自杀了;唐因平反后,带着唯一的女儿回到北京,老伴却永远留在了黑龙江。
陈明更难免要遭劫难。当时他是北京电影制片厂的编剧。丁玲被揪出来后,他便首当其冲地成了右派。处理右派,有所谓“六类七种”的政策。“罪行”最严重者属一类,处理有二种:一种开除公职,劳动教养,一种保留公职,劳动教养;二类者,监督劳动,撤销一切职务,每月发28元生活费;三类者,降职降薪,留用察看;四类、五类者,降职降薪。按这五类处理的右派,一般都将被送下去劳动改造,但若年过半百,可以留在机关劳动。一些得此“照顾”的右派,留在机关当杂工,做些打扫厕所之类的活,遭人白眼,备受凌辱,心里还后悔没一起下去。都是右派在一起,日子还好过一点。受六类处理者,须是“头面人物”不论其“罪行”大小,工资和职务只降一级,并可不送去劳动。当然,不论受哪一类处理,是党员则开除党籍,是团员则开除团籍。陈明被划定为二类右派,每月发28元生活费。他已经接到通知:春节过后,就要同中央和国务院直属机关的右派们一起,到北大荒接受监督劳动。丁玲是全国政协常委、著名作家,当然属“头面人物”。经全国政协讨论,按六类处理,留在北京,不必去北大荒。
1958年的春天姗姗来迟。丁玲夫妇两人安静地坐在寂寞的家里,他们在考虑:今后怎么办?
那时小兴安岭林区正在建设,丁玲特地从报纸、画报上剪下小兴安岭伊春的建设图片,她还买了介绍贵州山区的一些书籍。她对陈明说:“我们国家的林业太落后了,听说森林覆盖率只占全国土地的12%还不到,我们去小兴安岭,或者到贵州山区,去搞林业吧?”
陈明说:“我们都作了这样充分的精神准备,到最艰苦的地方去。”
严寒的日子,已经降临(3)
丁玲又恢复了她那革命的乐观主义和爽朗性格,说:“中国有句绿林豪杰的壮语: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鲁迅不是早就说过:路是人走出来的。”
陈明为丁玲担忧:“我先走了,你身体又不好,怎么办?”
“你去吧!”丁玲说,“不要不放心我。”
陈明征求丁玲的意见,是不是把他将被遣送到北大荒的事,告诉作协党组一声?
丁玲连忙阻止说:“不要说了。说了,会照顾你,把你留下来。我们俩不是都心甘情愿地要到东北去嘛!”
陈明临行前一天,老两口凄然地坐在一起,拍了一张临别合影……
陈明回忆了这一段往事之后,又把他正在整理的丁玲生前最后一部遗作《风雪人间》的手稿,交给我看。我默默地读着,我的眼睛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