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真是五味俱杂。
不可否认,曹昂对刘协的忠诚可昭日月。所以有不少忠汉却又畏惧曹操的臣子都曾规劝刘协,先蛰伏个十年。待曹昂继承曹氏家业后,再命其还政天子。这些臣子的说法也不无道理。曹操今年已四十有六,过个十年、十五年就将年近花甲。到那时的刘协则正值壮年。一个垂垂老矣,一个意气风发,再有曹昂相助,天子亲政还不易如反掌。
可惜从小饱受权臣威胁的刘协在内心深处不信任任何权臣。甚至包括曾经帮助过他的曹昂与蔡吉。他所追求的是忠于他刘协的军队,忠于他刘协的武将。忠于他刘协的文臣,而非他人施舍的些许皇权。因为在刘协看来只有建立在军权的皇权才是真皇权,没有军权的皇帝不过是只关在深宫里的金丝雀。
站在董承身后的曹昂能明显感受到天子正盯着自己看。但他不敢抬头,也羞于抬头。作为曹操的长子曹昂十分清楚父亲此番在邺城开科取士是为了日后在邺城建幕府做准备。话说幕府邺城虽不及当初袁绍自立为帝来得惊世骇俗,但两者在本质上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这令素来忠于汉室的曹昂羞愤不已。为此他曾不止一次劝说父亲放弃此等大逆不道之举,可换来的却是父亲的冷眼斜视与拂袖而去。
那个曾经抱着自己笑称日后要在坟前立碑"汉征西将军之墓"的父亲去哪了。那个教导自己"仁、义、礼、智、信"的父亲又去了哪里。一想到曹操离开许都时绝决的背影,曹昂的心头就没有来地一阵刺痛。至于一些好事之徒有关曹操欲取汉代之的流言,他更是想都不敢去细想。生怕某个传言的细节恰好对上父亲的布置。
眼下的曹昂最不敢面对的有三人。一是父亲曹操,二是天子刘协,三便是远在东莱的蔡吉。曹昂为自己没能阻止父亲羞愧不已,更痛恨自己没能守住与蔡吉之间的约定。所以当曹操为其定下婚事时,曹昂几乎如提线木偶一般接受了父亲的安排。至于对蔡吉的思念与愧疚,则只能被他深埋在了心底。
且正当曹昂在内心深处饱受忠孝矛盾煎熬之时。忽听耳边传来了天子年轻而又庄严的声音,"天下未定,百废待兴,朕决定今年免贺冬之礼。"
刘协免除贺动之礼的决定,让包括曹昂在内的文武大臣们长松了一口气。须知此番曹操不仅掉走了朝中大批大臣,就连周边番部属国的使臣也纷纷转道邺城去向曹操贺岁。也亏得年轻的天子够识相,否则到了冬至亚岁那天,大殿之上道贺之人寥寥无几门可罗雀,那才真叫是有失国体。
刘协冷眼横扫了一番堂下的文武大臣,不禁兀自冷笑,这便是朕的朝堂。也罢,求人不如求己。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的刘协,先是撇了眼站在武官之首的国舅董承,旋即轻咳一声点名道,"董国舅、右将军。"
"臣在。"被点名的董承与曹昂双双出列。
"年后朕欲出城郊祀。此事便劳烦二位卿家也。”刘协语调和善地吩咐道。
郊祀即郊祀祭天是中国古代国家宗教的中心活动,帝王通过“绝地天通”,来获得沟通神圣世界与世俗国家的独占权,以之作为王权合法性的基础和终极来源。郊祀古已有之,不过直到汉武帝时才定下具体的郊祀之礼。起初郊祀之礼具有强烈的方术和游仙色彩,待到汉末王莽方则被确定为儒家祭祀体系。 相较之前的郊祀之礼,儒家的祭祀体系更为繁复,天子拜于堂中,八侑舞于殿下,一样都不能少。
当然这都是两汉鼎盛时期的事了。而今天下大乱皇权衰微,虽然郊祀祭天的细节受郑玄等鸿儒的影响不断精致化,可相关的规模却是小了许多。至少在刘协登基后并不是每一年都会举行郊祀大礼。但刘协终究是天子,他说要郊祀在场的臣子也无法反驳。更何况年轻的天子前一刻还体恤百姓免除了贺冬之礼,此刻自然也不会有人上前驳他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