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一身褐衣小帽的他跟着赤毕装作官员的仆从;小心翼翼到一处处馆舍打探的时候;冷不防却和一个低头匆匆走路的人迎面撞了个正着。那人一抬头便要发怒;可和杜士仪一打照面;他顿时低呼一声道:“怎么是你”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杜士仪一时大喜过望;冲赤毕打了个眼sè便直接拽住了姜度的袖子;低喝一声道:“快跟我走”
尽管姜度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杜士仪竟然这幅打扮追到了蓝田驿;可他好容易找到了一条潜入王守一馆舍的路子;此刻哪里肯回去;用力挣脱无果后;他便恼怒地低声叫道:“杀父之仇;我怎能就此善罢甘休阿爷受杖六十;就那么死在汝州;就那么死在我的面前可王守一这个始作俑者如今却好端端地囫囵出了京城;而且兴许还会因为圣人记起旧情;就此逃出生天杜十九;你是我姜家的恩人就不要拦我”
“那你想如何;手刃这杀父仇人;然后犯下大事;连累你家中弟弟妹妹?
“我没那么傻;我早就预备了毒药;只要能够下在王守一的饮食中;便足可让人以为他是畏罪自杀如他这等人到了这等地步;畏罪自杀又不奇怪”
赤毕见姜度竟然在这儿就和杜士仪顶了起来;顿时哭笑不得。好在两人一来一往全都是声音极低;瞧上去就仿佛是哪位官员的两个仆役正在商量;因而路过的也没人置喙;可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就在他上前打算劝解的时候;就只听姜度冷哼一声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圣人是君;我怨恨不得;但王守一我是一定要他付出代价我原本打算三年之后便不惜一切让他偿命;现如今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祁国公王驸马;而是一介犯官;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见这家伙就犹如吃了秤砣铁了心;杜士仪不得已之下;把心一横便决定授意赤毕把人打昏了弄出去;总好过在这里闹出废后之兄被毒杀于蓝田驿这样的大案。可就在这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继而就有人闯到了这个院子里;大呼小叫道:“陛下派了王大将军来见王守一”
此话一出;姜度登时趁着杜士仪失神挣脱了他;反方向拔腿就跑。杜士仪这下再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追了上去;赤毕无奈紧随其后。而看到姜度到屋后靠着土墙边上一株矮树跃了过去;两人只得咬咬牙再次跟上。如是几个隐蔽的小门抑或矮墙一过;杜士仪便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宽敞无人的院落中;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只见姜度伸手拽了他一把;他不由自主被其拉到了一间屋舍之后;却只见那边竟是一扇封死的小窗。
这惊魂未定之际;赤毕也总算跟了上来。可这时候;姜度把手指放在嘴上;轻轻嘘了一声;就只听前方传来了一阵说话的声音:“王大将军;祁国公王驸马就在这屋舍中。”
“你们都退出去;不得我的命令;不得踏入这院子一步。”
随着这声音;仿佛跟进来的人全都退了出去;杜士仪登时松了一口大气。而姜度便用比蚊子还轻的声音说道:“虽则皇后殿下被废;但王守一毕竟还未曾有制书令他和蔡国公主离婚;所以驿站中人还敬他几分;押解他上路的人也不曾催促过。哼;不就以为旧ri功劳可堪凭恃么?”
此时此刻;杜士仪已经无心再和姜度斗嘴。屏气息声的他甚至能听到王毛仲进屋的沉重脚步声;以及王守一上前相见的说话声。然而;接下来他却久久都没有等到王毛仲说话;恰恰相反;王守一仿佛受不住这长时间的沉寂;竟再次开了口。
“王大将军;你我当初也算是同舟共济;此后又共事多年;如今我已经是穷途末路;若是你为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我愿意奉上一半家产……”
“一半家产?”屋子中的王毛仲仿佛发出了一声嗤笑;打断王守一的话之后;他方才冷冷说道;“说什么同舟共济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