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常清一言不發地站了好久,突地轉身大步流星朝著紀榕的方向走來。
紀榕呆呆地睜著眼睛,在姜常清垂頭路過的時候,她看到了對方通紅的眼眶,還有眼底無盡的悲傷,幾乎是條件反射,紀榕就站了起來,想要尾隨姜常清出去。
但是馬瑛叫住了她,「榕榕,過來。」
紀榕的眼睛直隨著姜常清走到死角,再也看不見的地方,她才收回眼神,懵懂地走到馬瑛的身邊。
她是第一次見到描眉畫目的馬瑛,有一番別樣的美感,但是心裡掛念著爺爺,紀榕沒辦法像往常一樣賣萌誇讚馬瑛。
馬瑛坐到了姜常清剛剛坐著的椅子上,幽幽嘆了口氣才道:「師兄是個苦命人。」
紀榕也在旁邊坐下,滿臉困惑地看著馬瑛,四下掃了掃,也不知道她是在和誰說話,只能附和地應了聲。
馬瑛說話的時候目光空洞望向虛無,顯然也是沒把心思放在紀榕身上,對於紀榕的回答滿是無所謂的。
紀榕撐著下巴看著馬瑛,見到她紅艷艷的嘴唇一張一合,慢慢地把故事說了出來。
「我還記得十幾歲的時候,我家裡邊鬧饑荒,因為兄弟姐妹多,家裡什麼東西都吃沒了,爹就帶著我去外祖家找吃的,然後路途太遠了,半路他走不下去了,就帶著我借宿在一個農戶家的豬棚里。
那是個冬天,是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了我記憶里依舊清楚得很的寒冷,即便農戶的媳婦好心借了床被子給我們,但我醒來的時候爹還是沒了。
農戶跟我說,他是凍死的,但我知道他其實是餓死的,在這天之前,他已經連續好幾天都只喝水,沒有糧食了。
我也要死了,我覺得我走不到外祖家了。」
在四五十年代,餓死的災民是難以估計的數量,馬瑛說的只是那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例,但因為親身經歷,她的言語裡帶著狐死兔悲的淒涼感。
紀榕都忍不住安靜下來了,從一開始漫不經心當聽故事般變成了後來小脊背越挺越直,直到聽完了馬瑛說的話,神色複雜,竟然只餘下唏噓了。
馬瑛也不在乎紀榕的態度,眼睛一眨似乎想到了開心的事,唇也跟著輕輕揚了起來,「師兄就是在那時候出現的。」
「那個村子裡有個富戶過六十歲壽辰,請了當時赫赫有名的戲班過來登台唱戲,他是大師兄,自然也跟著來了後來他又見我可憐,便把我也一起帶走了。」
之後的故事紀榕其實不難猜到,就像很多的電視劇里那樣,這一步,改變了馬瑛的整個人生。
「到了戲班後我才知道師兄家原來是經商的,家底不薄,師兄又是家裡的獨子,和我們所有人都不同,他是偷偷溜來戲班唱戲的,因為喜歡。
那段時間我們每天看得最多的就是師兄的父親拿著棍子來叫師兄繼承家業,但師兄抵死不從,我那時候很羨慕他的肆意。」
馬瑛說著說著,漸漸就變了音調,「好景不長吶,隨著改革開放,土地制度的頒發,上面領導處理了一批蛀蟲,連帶著我們戲班的日子也難過了起來。
那段日子誰都可以踩我們一腳,師兄就是在救我的時候得罪了街上最有名的混混頭,那人一怒之下把師兄的家都給舉報成了地主,是最嚴格的時候,要接受群眾批/斗後跪鐵釘向人民認錯的。
師兄的母親當場扛不住去世了,他的父親也病入膏肓,即便是我們戲班籌錢給他治病,也無濟於事,說到底心病難除後來有一天醒來師兄就不見了。」
馬瑛說到這裡,伸手抹了抹眼眶,「我和老班長找了他好多年,老班長可是臨走前都念叨著他呢,說起來我命好點,這把年紀卻還能見到他。」
馬瑛又哭又笑,臉上的妝漸漸花了,她也不在意,只是道:「師兄是個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