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家业说败落,也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干脆。但魏建生还是看中了她。
王城宜的父亲王怀舆被放回来以后,来到了沪州,他的妻子带着儿子王城智去了纳加登。年过六旬的王怀舆在沪州虽说没有混出什么大名堂,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每年也能来魏建生的戏院包包场看看戏,也能到陆零的茶庄喝喝茶打打牌。
王城宜是王怀舆到了沪州后和沪州一个文化馆的秘书生的,虽然没有上过多少学,但写一手好字。性格模样,魏建生和妻子都喜欢。
余承舟知道王城宜家庭复杂,但自己又是什么好出身呢,要不是魏建生收留了自己,他恐怕早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饿死了。自从来了沪州,余承舟就把自己当成风筝,他剪断了和瓦子屯一切关联的线,他把石柱子、老余,统统埋进记忆里。
但偏偏就遇到了孙平禹。
第一次见到孙平禹,他急手挠抓的长天口音,让余承舟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少小离家,老大了没回,但乡音在某个时刻,就像刻在骨头缝儿里,一遇到熟悉的腔调,就自动合起拍来。
不过,没关系,现在,风筝又飞回来了。
余承舟心里凄然,拿起花圃旁边的剪刀,把一株粉色芍药一点一点修理整齐。
修剪整齐了,才好在人世间好好活着。
两天后,余承舟张灯结彩,孙平禹披麻戴孝。
孙昱仁死了。
毛秀春一下子瘦脱了相。
孙昱仁的遗像摆在客厅里,毛秀春看着他沉稳温和的笑,还是不敢相信,不能接受。张姐做好的饭,怎么端到她面前的,再怎么端走。毛秀春一口都吃不下。张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毛秀春,什么安慰也没有用,她只能默默地做饭,收拾,收拾,再做饭。
孙平禹躲在房间里,连抽自己十几个耳光。父亲是带着对他的怨恨走的,孙平禹无法原谅自己。
李仲森在条西屯待了几乎一整夜,直到医护人员把孙昱仁里里外外的淤泥清理干净,他才真的意识到,孙昱仁不会再醒过来了。
他摸着口袋,想抽根烟,抬起手闻到一股血腥味,他一下子干呕起来。
下车的时候,李仲森摔倒在一头断了腿的牛身上。那头牛大睁着眼睛,耳朵还竖着,李仲森倒在它身上的时候,感觉牛还微弱地闷哼了一声,但他大叫着站起来的时候,在皎然惨白的月光下,那头牛分明已经死去多时了。
李仲森吓得不轻,迎向孙平禹的时候腿还发软。他竭力克制着心里的恐惧,回到车里,他再没说一句话。
毛秀春靠在孙平禹身上,她不让自己去想坏事,她相信孙昱仁一定能够绝处逢生,就像他以前一样。
等到她下了车,认出孙昱仁的时候,她还抬头看了看月亮。月光如水如银,一望无际。可月光再亮,终究冰凉。毛秀春忽然动弹不得,直直地一头栽倒在孙昱仁的担架前。
孙平禹撕心裂肺地叫喊着“妈”,整个人痛到恨不得把心挖出来扔掉。没有心,人就不会疼。
李仲森和小邓他们,七手八脚地又是拍打又是挂瓶,毛秀春慢慢睁开眼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眼角,一滴一滴流进耳廓,耳廓满了就掉到脖子上,掉到地上。
她一把拔掉针管,一步步走到孙昱仁身边,对着孙昱仁的脸就打了一巴掌。孙昱仁的脸没有弹性,像泡肿了的老树皮。一众人懵在原地。
毛秀春蹲下去,捶打着孙昱仁积了水的胸膛,命令道:“孙昱仁,你少给我装,你快起来!”
孙昱仁一动不动。
毛秀春不甘心,她对着孙昱仁的胸膛又捶下一捶,凄厉地哭泣着:“孙昱仁,你起来,你怎么能丢下我自己先走了?你不是还要跟我吵架吗?你起来,你拿出你的威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