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怀舆没法亲自去法国接回自己的女儿,他躺在病床上等着见王城宜最后一面。田卿卿已经很久不去文化馆了,她看着油尽灯枯的王怀舆,心里禁不住惶然。
王怀舆还有个儿子。可田卿卿没法再跟他计较。王怀舆挂念着女儿,想必也挂念着儿子。田卿卿不知道王怀舆曾经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想再去想。这么多年来,王怀舆对她的心,她知道。
王城宜明天就要回来了,比原定行程晚了很多,田卿卿满心期盼。这段时间多亏了余承舟,他跑前跑后,毫无怨言。田卿卿一想到女儿要跟他离婚,就深感王家愧对了余承舟和魏建生。
孙平禹偶尔会打电话来问候,可是人就是这样,天南地北地分开,再见就难了。听说孙平禹结婚的消息,田卿卿很是为他高兴。老大不小的,当然应该成家。田卿卿告诉孙平禹,城宜就要回来了,她邀请平禹有时间可以来沪州一起聚聚,带上他媳妇儿,也教大家认识认识。
孙平禹应着,但也说,母亲毛秀春年纪大了,一时也难走开。他向王城宜问候,末了,他又说:“田阿姨,请您也替我问候承舟。”
田卿卿只当三个孩子是好朋友,她听着电话,眼睛里盈盈泪光,不住地点着头。
余承舟知道王城宜要回来,昨天就没再到医院里来。田卿卿叹口气,不知道这些好好的孩子怎么就不能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强扭的瓜不甜,孩子大了,就随他们心意去吧。
余承舟不是有意要避开王城宜,他回了长天。也许是看见躺在病床上的王怀舆,触景生梦,他一连三天梦到瓦子屯。
他越来越觉得不安,决定还是回长天一趟,毕竟,那里还有一个他的亲爹。
火车驶进长天市,余承舟深深呼吸一口。物是人非倒也不是,这里的空气总让他感到闷闷的。与这里有关的一切,都是他心上的巨石。
循着记忆,余承舟找到了瓦子屯的路。春节刚过没多久,朝北还是冷得出奇。余承舟裹紧身上的衣服,静静地站在结了冰的大湾旁边。
曾经的水稻田一片荒芜,没有半点生命的迹象。新筑的堤坝结结实实,甚为显眼。余承舟抽一下鼻子,弯腰打开脚边的背包,拿出一小瓶酒,洒在大湾旁边。
冻僵的土地一口没喝,酒沿着毫无规则的纹路,静悄悄地蜿蜒成一道细流。余承舟的眼泪掉下来,但他马上狠狠地擦掉,仰起头,把酒瓶里剩下的一口全倒进自己的嘴里。
酒在心里烧起来,他觉得暖和多了。
天寒地冻,四处望去,一个人都没有。余承舟把酒瓶装回背包,拎起来,沿着堤坝慢慢走着。去哪儿呢?余承舟毫无主意。
一路上,他想象了很多种画面,那些记忆明晰可见。浪里黑条闪着银光,爹和娘用力推车时候脑门上堵出突突的青筋,他还记得他娘小指旁边冻疮都裂开了呢。可是一踏上这块地方,那些记忆一下子散去了。
余承舟不记得浪里黑条的模样了,也不记得他爹他娘的模样了。他在沪州想忘忘不掉,他在大湾旁想记记不起来。
堤坝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房子,房子外头摆着一溜工具,铁锨、角钩、灭火器、水泵......有些他能叫上名字,有些他叫不上名字。墙上挂着两条绳子,余承舟打了个哆嗦,沁骨的凉意瞬间从脚底钻进心里。
他停下脚步,咬了咬嘴唇,犹豫着要不要进门打听一下。
小房子里传来咳嗽声,不知道什么掉在地上,咣啷一下。
远处传来嚎丧的礼乐。
余承舟放眼往丧乐传来的方向望望,除了几棵在白茫茫天地间伫立的枯树,视野一览无余。
条西屯。他叹口气,不知道谁家今夜又是悲痛地度过。
他看了看眼前的小房子,四角窗户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