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的老师,至少还称得上是一个正常的、正直的人类。
可是一个主任、副教授,还是名校的天之骄子,还“破格儿”,会看不出这种油头粉面幼稚的谄媚吗?
乔增德不光看不出,还故意设话套学生的恭维,那不是一种所谓“情商”的考验,张燕玫感觉到备受冒犯。
乔增德的“开诚布公”很没有教养,他的眼神邪恶,充满试探,张燕玫觉得事情很棘手,她还没有与“教授”打过交道。
乔增德心胸颇为宽广地说:“哎,没有那么厉害,都是老皇历。你们跟着老师读书,不光要长学问,还要长见识,有情商。情商在这个社会可太重要了。老师有今天还不是光写文章,情商,情商最重要。我就是情商不够,所以到现在也还只是个副教授。学校也不是象牙塔,不能光靠躲在象牙塔里,我在长天师大就是吃了情商不够的亏。学院里那些老师写篇文章看愁的那样儿,我心想多读书多积累下苦功,怎么能到那种求爷爷告奶奶的地步?我以前跟你们一样读书上学的时候,有个同学叫朱志强,人称朱小鬼,那个精明,啧,哎呀,没法比,那人学问远远不如我,但就是情商高。”
乔增德一口气一股脑地往外倒着他的个人史:“我的太太孙平尧整天说我不懂人情世故,‘孙’,总吃亏,哎呀,没办法,她是官家小姐,她爸爸是长天水利局的局长,当年看中我长得帅学问好,整天粘着我,我甩都甩不掉,呵呵哼,开个玩笑。她就是找了我,长天师范大学看在我的面子上,当时招收人才,为了留下我,才给她安排了工作,让她专门服侍我。我说她就是个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哼哼呵呵。夫妻相处要有情商,工作哎呀更是。师大李仲森校长当时特意找我,不让我离开师大,他是学经济的,头脑特别清楚,逻辑性特别强,我特别佩服他,不像学文学的,一脑子混沌哎呀,学习,我一贯强调,文理兼通,现在的教育也很成问题,但我人微言轻啊,情商也不够,总爱讲真话,总是得罪人。但事实证明,我总是正确的。”
乔增德竖起食指,自我肯定着:“就像当年考大学,我父亲母亲还犹豫,我当时十几岁就熟读马列,从学校放学就给我娘烧火,我娘就烦我看书,人就是这样,鲁哥迅说的劣根性,我爹娘也不例外,没有远见,没有见识,我们做文学批评就是要敢于直面这种劣根性,他们就没有情商,我那弟弟更是情商低,穷人是有罪的,穷人的思维就是一种底层思维,活该底层,啊,我那一家人,我每年给他们寄大礼包,就知道等靠要。这个社会,啊,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我是家里最孝顺的,也是读书最多最有见识的,但是爹妈不待见啊,就是偏袒我的弟弟乔增财,唵,弄得个儿子像巨婴。我在南湖师大读研究生,省吃俭用攒下五毛钱,都要附在信里寄回家,没办法,家里还有妹妹,我又孝顺。我刚工作的时候,哎呀,天哪,简直是只大白兔,我的同事给我取了个外号大白兔,单纯地啥也不懂,就知道苦读,靠自己,没过多久三观都颠覆了。尤其是去你们师母家,我们缺吃少喝,他们都吃特供,我三观都颠覆了。我的岳父没少帮我。当然,我也反省我自己,我就是情商低,爹娘也没教过,知识分子也是人,知识分子也有权利过更好的生活,都靠抢,什么都抢。我做了巨大的贡献,能得着什么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乔增德目视前方,毫无顾忌地将过往倾倒而出。
张燕玫脑袋涨涨的,直犯恶心。
人可以偶尔自嘲,也可以偶尔自恋,但长篇大论自己的冤屈、自己的贡献,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情商”这个词在她读初中的时候就是厚黑学里的高频词,那些尽遭鄙弃的玩意儿,怎么会如此明晃晃的登上大学副教授的台面,文学里尽是对这些的批判才是啊?
再说,人不“为”己,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