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溪指著一個身穿青布衫、三十來歲的文人,說道:「這位是川西大名士,皇甫閣皇甫先生。」皇甫閣拱手道:「久仰澄光大和尚武學通神,今日得見,當真三生有幸。」
澄光合十道:「老僧年紀老了,小時候學過的一些微末功夫,早已忘得乾乾淨淨。皇甫居土文武兼資,可喜可賀。」
韋小寶聽這些人文縐縐地說客氣話,心想這場架多半是打不成了,既沒熱鬧瞧,又少了個混水摸魚、找尋老皇帝的機會,心下暗暗失望。
巴顏道:「大和尚,我從青海帶了個小徒兒出來,卻給你們廟裡扣住了。你衝著活佛的金面,放了他吧,大伙兒都承你的情。」澄光微微一笑,說道:「這幾位師兄在敝寺吵鬧,老衲也不跟他們一般見識。大師是通情達理之人,如何也聽信人言?清涼寺開建以來,只怕今日才有喇嘛爺光臨。說我們收了貴座弟子,那是從何說起?」巴顏雙眼一翻,大聲喝道:「難道是冤枉你了?你不要……不要罰酒不吃……吃敬酒。」他漢語不大流暢,「敬酒不吃吃罰酒」這話,卻顛倒來說了。
心溪笑道:「兩位休得傷了和氣。依老衲之見,那小喇嘛是不是藏在清涼寺內,口說無憑,眼見為實。就由皇甫居士和貧僧做個見證,大伙兒在清涼寺各處隨喜一番,見佛拜佛,遇僧點頭,每一處地方、每一位和尚都見過了,倘若仍找不到那小喇嘛,不是什麼事都沒有了?」說來說去,還是要在清涼寺中搜查。
澄光臉上閃過一陣不愉之色,說道:「這幾位喇嘛爺不明白我們漢人的規矩,那也怪不得。心溪大師德高望重,怎地也說這等話?這個小喇嘛倘若真是在五台山上走失的,一座座寺院搜查過去,只怕得從佛光寺開頭。」
心溪嘻嘻一笑,說道:「在清涼寺瞧過之後,倘若仍找不到人,這幾位大喇嘛願意到佛光寺瞧瞧,那也歡迎之至,歡迎之至。」
巴顏道:「有人親眼見到,這小傢伙確是在清涼寺中,我們才來查問,否則的話,也不敢……也不敢如此……如此昧冒。」他將「冒昧」二字又顛倒著說了。澄光道:「不知是何人見到?」巴顏向皇甫閣一指,道:「是這位皇甫先生見到的,他是大大有名之人,決不會說謊。」
韋小寶心想:「你們明明是一伙人,如何做得見證。」忍不住問道:「那個小喇嘛有多大年紀?」
巴顏、心溪、皇甫閣等眾人一直沒理會站在一旁的這兩個小孩,忽聽他相問,眼光都向他望去,見他衣飾華貴,帽鑲美玉,襟釘明珠,是個富豪之家的公子,身畔那小小書僮也是穿綢著緞。心溪笑道:「那小喇嘛,跟公子是差不多年紀吧。」
韋小寶轉頭道:「那就是了,剛才我們不是明明見到這小喇嘛麼?他走進了一座大廟。這廟前寫得有字,不錯,寫的是『佛光寺』三個大字。這小喇嘛是進了佛光寺啦。」
他這麼一說,巴顏等人登時臉上變色,澄光卻暗暗歡喜。巴顏大聲道:「胡說八道,胡說九道!」他以為多上一道,那是更加荒謬了。韋小寶笑道:「胡說十道,胡說十一道,十二道,十三道!」
巴顏怒不可遏,伸手便往韋小寶胸口抓來。澄光右手微抬,大袖上一股勁風,向巴顏肘底撲去。巴顏左手探出,五指猶如雞爪,抓向他衣袖。澄光手臂回縮,衣袖倒卷,這一抓就沒抓到。巴顏叫道:「你窩藏了我們活佛座下小喇嘛,還想動手殺人嗎?反了,反了!」
皇甫閣朗聲道:「大家有話好說,不可動粗。」他這「粗」字方停,廟外忽有大群人齊聲叫道:「皇甫先生有令:大家有話好說,不可動粗。」聽這聲音,當有數百人之眾,竟是將清涼寺團團圍住了。這群人聽得皇甫閣這麼朗聲一說,就即齊聲呼應,顯是意示威懾。饒是澄光方丈養氣功夫甚深,乍聞這突如其來的一陣呼喝,方寸間也不由得大大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