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妓院中規矩,嫖客留宿,另有鋪陳精潔的大房。眾妓女自住的小房卻頗為簡陋。年輕貌美的紅妓住房較佳,像韋小寶之母韋春芳年紀已經不小,生意冷落,老鴇待她自然也馬虎得很,所住的是一間薄板房。

韋小寶躺了一會,忽聽得隔房有人厲聲喝罵,正是老鴇的聲音:「老娘白花花的銀子買了你來,你推三阻四,總不肯接客,哼,買了你來當觀世音菩薩,在院子裡供著好看麼?打,給我狠狠地打!」跟著鞭子著肉聲、呼痛聲、哭叫聲、喝罵聲,響成一片。

這種聲音韋小寶從小就聽慣了,知是老鴇買來了年輕姑娘,逼迫她接客,打一頓鞭子實是稀鬆平常。小姑娘倘若一定不肯,什麼針刺指甲、鐵烙皮肉,種種酷刑都會逐一使出。這種聲音在妓院中必不可免,他暌別已久,這時又再聽到,頗有重溫舊夢之感,也不覺那小姑娘有什麼可憐。

那小姑娘哭叫:「你打死我好了,我死也不接客,一頭撞死給你看!」老鴇吩咐龜奴狠打。又打了二三十鞭,小姑娘仍哭叫不屈。龜奴道:「今天不能打了,明天再說吧。」老鴇道:「拖這小賤貨出去。」龜奴將小姑娘扶了出去,一會兒又回進房來。老鴇道:「這賤貨用硬的不行,咱們用軟的,給她喝迷春酒。」龜奴道:「她就是不肯喝酒。」老鴇道:「蠢才!把迷春酒放在肉里,不就成了。」龜奴道:「是,是。七姐,真有你的。」

韋小寶湊眼到板壁縫去張望,見老鴇打開柜子,取出一瓶酒來,倒了一杯,遞給龜奴。只聽她說道:「叫了春芳陪酒的那兩個公子,身邊錢鈔著實不少。他們說在院子裡借宿,等朋友。這種年輕雛兒,不會看中春芳的,待會我去跟他們說,要他們梳籠這賤貨,運氣好的話,賺他三四百兩銀子也不稀奇。」龜奴笑道:「恭喜七姐招財進寶,我也好托你的福,還一筆賭債。」老鴇罵道:「路倒屍的賤胚,辛辛苦苦賺來幾兩銀子,都去送在三十二張骨牌里。這件事辦得不好,小心我割了你的烏龜尾巴。」

韋小寶知道「迷春酒」是一種藥酒,喝了之後就人事不知,各處妓院中用來迷倒不肯接客的雛妓,從前聽著只覺十分神奇,此時卻知不過是在酒中混了些蒙汗藥,可說尋常得緊,心想:「今日我的乾爹是兩個少年公子?是什麼傢伙,倒要去瞧瞧。」

他悄悄溜到接待富商豪客的「甘露廳」外,站在向來站慣了的那個圓石墩上,湊眼向內張望。以往每逢有豪客到來,他必定站在這圓石墩窺探,此處窗縫特大,向廳內望去,一目了然,客人側坐,卻見不到窗外的人影。他過去已窺探了不知幾百次,從來沒碰過釘子。

只見廳內紅燭高燒,母親脂粉滿臉,穿著粉紅緞衫,頭上戴了朵紅花,正在賠笑給兩個客人斟酒。韋小寶細細瞧著母親,心想:「原來媽年紀這麼大了,這門生意做不長啦,也只有這兩個瞎了眼的瘟生,才會叫她來陪酒。媽的小調唱得又不好聽,倘若是我來逛院子,如她不是我媽,倒貼我一千兩銀子也不會叫她。」只聽他母親笑道:「兩位公子爺喝了這杯,我來唱個《相思五更調》給兩位下酒。」

韋小寶暗暗嘆了口氣,心道:「媽的小調唱來唱去只這幾支,不是《相思五更調》,就是《一根紫竹直苗苗》,再不然就是《一把扇子七寸長,一人扇風二人涼》,總不肯多學幾支。她做婊子也不用心。」轉念一想,險些笑了出來:「我學功夫也不肯用心,原來我的懶性兒,倒是媽那裡傳下來的。」

忽聽得一個嬌嫩的聲音說道:「不用了!」這三字一入耳,韋小寶全身登時一震,險些從石墩上滑了下來,慢慢斜眼過去,只見一隻纖纖玉手擋住了酒杯,從那隻縴手順著衣袖瞧上去,見到一張俏麗臉龐的側面,卻不是阿珂是誰?

韋小寶心中大跳,驚喜之心難以抑制:「阿珂怎麼到了揚州?為什麼到麗春院來,叫我媽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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