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舵主微笑道:「知道了就好,本會入會時有誓詞三十六條,又有十禁十刑的嚴規。」說到這裡,臉色沉了下來,道:「有些規矩,你眼前年紀還小,還用不上,不過其中有一條:『凡我兄弟,須當信實為本,不得謊言詐騙。』這一條,你能辦到麼?」
韋小寶微微一怔,道:「對你總舵主,我自然不敢說謊。可是對其餘兄弟,難道什麼事也都要說真話?」總舵主道:「小事不論,只論大事。」韋小寶道:「是了。好比和會中兄弟們賭錢,出手段騙人可不可以?」
總舵主沒想到他會問及此事,微微一笑,道:「賭錢雖不是好事,會規倒也不禁。可是你騙了他們。他們知道了要打你,會規也不禁止,你豈不挨打吃虧?」
韋小寶笑道:「他們不會知道的,其實我不用出手段,贏錢也十拿九穩。」
天地會的會眾多是江湖豪傑,賭錢酗酒,乃是天性,向來不以為非,總舵主也就不加理會,向他凝視片刻,道:「你願不願拜我為師?」
韋小寶大喜,立即撲翻在地,連連磕頭,口稱:「師父!」總舵主這次不再相扶,由他磕了十幾個頭,道:「夠了!」韋小寶喜滋滋地站起。
總舵主道:「我姓陳,名叫陳近南。這『陳近南』三字,是江湖上所用。你今日既拜我為師,須得知道為師的真名。我真名叫做陳永華,永遠的永,中華之華。」說到自己真名時壓低了聲音。
韋小寶道:「是,徒弟牢牢記在心中,不敢泄漏。」
陳近南又向他端詳半晌,緩緩說道:「你我既成師徒,相互間什麼都不隱瞞。我老實跟你說,你油腔滑調、狡猾多詐,跟為師的性格十分不合,我實在並不喜歡,所以收你為徒,其實是為了本會的大事著想。」韋小寶道:「徒兒以後好好地改。」
陳近南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改是改不了多少的。你年紀還小,性子浮動些,也沒做了什麼壞事。以後須當時時記住我的話。我對徒兒管教極嚴,你如犯了本會規矩,心術不正,為非作歹,為師的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也決不憐惜。」說著左手一探,嚓的一聲響,將桌子角兒抓了一塊下來,雙手搓了幾搓,木屑紛紛而下。
韋小寶伸出了舌頭,半天縮不進去,隨即歡喜得心癢難搔,笑道:「我一定不做壞事。一做壞事,師父你就在我頭上這麼一抓,這麼一搓。再說,只消做得幾件壞事,師父你這手功夫便不能傳授徒兒了。」
陳近南道:「不用幾件,只一件壞事,你我便無師徒之份。」韋小寶道:「兩件成不成?」陳近南臉一板,道:「你給我正正經經的,少油嘴滑舌。一件便一件,這種事也有討價還價的?」韋小寶應道:「是!」心中卻說:「我做半件壞事,卻又如何?」
陳近南道:「你是我的第四個徒兒,說不定便是我的關門弟子。天地會事務繁重,我沒功夫再收弟子。你的三個師兄,兩個在與胡虜交戰時陣亡,一個死於國姓爺光復台灣之役,都是為國捐軀的大好男兒。為師的在武林中位份不低,名聲不惡,你可別給我丟臉。」
韋小寶道:「是!不過……不過……」陳近南道:「不過什麼?」韋小寶道:「有時我並不想丟臉,不過真要丟臉,也沒法子。好比打不過人家,給人捉住了,關在棗子桶里,當貨物一般給搬來搬去,師父你可別見怪。」
陳近南皺起眉頭,又好氣,又好笑,嘆了口長氣,說道:「收你為徒,只怕是我生平所做的一件大錯事。但以天下大事為重,只好冒一冒險。小寶,待會另有要務,你一切聽我吩咐行事,少胡說八道,那就不錯。」韋小寶道:「是!」
陳近南見他欲言又止,問道:「你還想說什麼?」韋小寶道:「徒兒說話,總是自以為有理才說。我並不想胡說八道,你卻說我胡說八道,那豈不冤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