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道:「我幫老先生抬過來……」
「不不。」公儀修卻擺手,「我自己過去拿就好,麻煩宋小朋友扶我一把。」
「那好。」
宋皎只能把他扶起來,來的時候還走得不慢的公儀修,這次卻走得格外地慢,他一隻手被宋皎扶著,另一隻手總是去扶其他地方,走一段,就扶著那東西歇一會兒,一邊走,還要一邊說自己扶到了什麼東西。
「噢噢,桌子。」
「屏風。」
「水盆。」
宋皎總覺得哪裡古怪,卻說不上來。
終於兩個人走到公儀修帶來的那一口箱子前,公儀修打開箱子,從裡面拿出兩件乾淨衣裳,才對宋皎道:「宋小朋友可以下去休息了。」
「好。」宋皎不太放心,再囑咐了一句,「我這幾天都會在驛館負責老先生的飲食起居,我就在隔壁,那老先生有事情就找我。」
「好好,有勞。」
宋皎要住在驛館,謝沉當然也要跟著住在驛館。
當天夜裡,宋皎在房裡寫功課,因為謝沉總是在旁邊逗他,害得他連筆都拿不穩,他總是寫不好,一篇原本只要寫半刻鐘的文章,硬生生拖到了大半夜。
最後宋皎實在是受不了了,拿自己的髮帶,把謝沉的兩隻手捆在一起,勒令他不許再過來搗亂,才得以安心寫功課。
可是他才寫了沒兩個字,忽然,隔壁房間傳來一聲巨響。
宋皎被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擱下筆,站起身,朝外跑去。謝沉也迅速起身,把戴在手上的髮帶拆下來,收進懷裡,跟著出去了。
隔壁房間是黑的,公儀修老先生好像已經睡了,可是剛才聽見的聲音……
宋皎想回去拿燭台來看看,正巧此時,雲開月明,月光透過窗紙,照進房裡,宋皎就和房間裡、站在黑暗中的公儀修撞了個正著。
公儀修問:「是宋小朋友嗎?」
宋皎點點頭:「老先生,是我。」
他轉頭去看,看見桌案上放著書卷與奏章,地上銅盆和木架子已經倒了,盆里的水灑了一地。
公儀修輕聲問:「我沒有打壞太多的東西吧?」
宋皎搖頭:「沒有,我讓人來收拾一下。」
「不用,不要驚動其他人。」
「我就讓一個人過來,就是那個一路護送你們過來的人。」
宋皎把謝沉給拉過來,公儀修想了想,也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他了。」
房間裡,謝沉蹲在一邊,拿抹布擦地。
公儀修坐在小榻上,宋皎點起蠟燭,查看他有沒有受傷。
老人家要是摔了,那可了不得。爺爺讓他照顧太老師,他怎麼能讓太老師受傷?
公儀修笑了笑,拍拍他的手背:「我沒事,就是晚上起來,想喝茶,懶得點蠟燭,沒看清楚路。」
宋皎回頭看了一眼桌案上的書卷,不想戳穿,謝沉卻先他一步:「桌上還放著書,從水盆打翻的方向來看,您可不是從床鋪那邊走過來。」
公儀修面色一凝,垂了垂眼睛。
宋皎回頭,朝謝沉「噓」了一聲。
良久,公儀修才笑著,雲淡風輕道:「我看不見。」
雖然早已經猜到了,但是聽見他親口承認,宋皎還是有些驚訝的。
「您……」
「我的眼睛在十年前就越來越看不清楚了,不過旁人都不知道。」公儀修面上還帶著笑,神色淡淡,「平時隱居在山裡,山里和家裡的東西我都很熟悉,我又經常一坐就是一整天,家裡人都不知道。」
「這次陛下請我出使齊國,我推拒不得,只好過來了。又怕動搖人心,加劇慶國內亂,不敢跟他們說我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