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呂芳契開著她那輛小小日本車往飛機場接關永實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車頂有一格小小天窗,芳契按鈕把它打開,抬頭一看,有意外的驚喜,秋高氣慡,她看到一天的星光,有些距離地球肯定有數千光年。
芳契感喟,什麼都沒做,已經是新中年了。
從前聽見女長輩們抱怨腰酸背痛記性壞睡不穩的諸般毛病,總覺得她們閒得慌,故意創造些無關痛癢的症候出來消暑解悶,這一兩年,芳契漸漸懷疑她們或許有值得同情之處,
低頭伏案久了,芳契只覺得脖子酸軟,她不敢訴苦,怕只怕比她年輕的一輩怪她無病呻吟。
一認輸,更加兵敗如山倒,非死撐著不可。
大概一小時後,便可看到關永實,想到這裡,有點兒高興,有一年多不見了。
芳契把時間算得很準,停好車走進候機室,站了不到十分鐘,關永實便緩步出關,他對芳契揮揮手微笑。
看著就叫人舒服,高挑身段,穿套深色的皺皺西裝,不徐不疾走近,與芳契緊緊握手。
他說:「你的氣色好極了。」
芳契知道這是他的客氣,她已經卸了妝,臉黃黃,並不在狀態中,所以只笑笑。
他擁著她肩膀走向電梯,相當認真地再一次問:「芳契,我們幾時私奔?」
太遲了,已經變成姐弟了。
他比她小五歲,自十二年前第一次見面起芳契就缺乏勇氣與他更進一步。男人,要多少有多少,好朋友好拍檔卻不是那麼容易找得到。
「你那多倫多生涯如何?」
「快。」
芳契笑,二十小時飛行難不倒他,他倆還能喝一杯咖啡。
「到我房間來。」
「人們會怎麼想?」
「人們早十年都已經想過他們要想的情節了,我同你,跳進聖羅倫斯河洗不清。」
芳契白他一眼,「看見你真好,謝謝你,關永實。」
沒有人會相信她同他沒有關係,芳契與上一屆異性伴侶就是這麼鬧翻的:關永實經香港往漢城開會,遺失行李,芳契花一整天去替他添置衣物,自內衣褲鞋襪一買買到皮帶領帶,尺寸全部了如指掌,王世忠覺得瞄頭不對,質問她:「這關永實是你什麼人?」
芳契聽見他誨氣沖天,已不自在,因而反問:「你說呢?」
王世忠炸起來,「如果他是你兄弟,我說你心理變態,如果他是你朋友,我退位讓賢。」
芳契直看到他眼睛裡去,「他是我好友。」結局可想而知。
永實問:「咖啡?」
芳契點點頭,坐在安樂椅上。
「芳契,我還是覺得我們應該私奔。」
「不行,沒有可能,私奔之前,我們至少應該握手。擁抱。接吻、同床。」
「我倆好象已經握過手了。」
「那是不夠的。」
「或許我們需要較長的時間。」
「不不不,」芳契搖頭,「我不會為你解下衣裳。」
永實的面孔逼近芳契的臉,「為什麼?」
「太多傷痕。」
「我會治好它們。」他以為心靈上的瘢痕。
「才怪,總共動過兩次手術,一次割除粉瘤,另一次切除盲腸。傷痕累累,根本見不得人。」
永實說:「我永遠只看到你美麗的一面。」
「奈何我自慚形穢。」
「完全沒有必要。」
芳契喝一口咖啡,「我現在明白為何人類要恆久尋找長春不老的秘方。」
「看得出你仍為那五年煩惱。」她老是不肯原諒他比她小五年。
芳契看著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