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曾是段素徽的寝宫,也是何其欢自小长大的地方。那年月,段素徽常年泡在他王弟素耀的永耀斋里,这里反倒成了他和何其欢尽情玩闹的方寸之地。
每日自上德殿下了学,他便跟随何其欢回到这里。少时,他们扮过家家酒,他做新郎,她当新娘。她坐着莲叶围拢的花轿,踩着脚上那双艳红的绣着莲花的鞋来到他的身旁,他掀起挂在她脸上的帕子,好似掀起了她的盖头。
从此,她便是他的妻,他便做她的夫。一眨眼,似过了百年。
年少时常扮的家家酒,到底也没能真实地发生在他们的身上。他最后掀起的是她脸上浸了血的帕子,那上面也绣满了盛开的映日莲花,如她脚上常穿的一般。
为什么?
为什么要扶他上帝位,既然她知道会以死为结局,为什么还要把他独自留在人世间?是惩罚吗?惩罚他曾留下她,独自离去?
是惩罚吧!
他离开她五年,她要他用这一生去偿还。
好吧,既然是惩罚,他该受的惩罚他便受了,用这一生来受。
“来人啊!”他传令下去,“把庭院里的花草都给我拔了,我要种些东西。”
“储君殿下,您要什么吩咐一声便罢了,小奴们上山下水地给您找去为您弄去,还要自己种?”
“我说拔了就拔了。”
储君殿下一声令下,谁还敢不从。一群侍卫、宫人七手八脚地将庭院里的奇花异草全给拔了,只等着顾国君吩咐:“种什么呢?”
“苦凉菜、臭菜、南瓜尖、茄子和白菜——单种这五样。”
这五样?这五样都是些不值钱的野菜、小菜啊!顾国君要这些干吗?
他明说了:“待种得了,我要做杂菜汤。”亲手做,做给最爱的人吃,即使她已不在。
偶尔,他会觉得她被未走远。就站在莲塘河畔,悠悠地等着他寻摸着她的气息而来。
她的裙裾为风掀起,缓缓摇曳的青翠之间,亭亭而立的是她的身影。微风献吻杨柳枝,树梢轻舞惊飞鸟。牵起她的手,踏入船上,信步移舟苍翠间,穿梭于水间的是她银铃般的轻笑声声。
他摇起橹,蓦然回首,她竟不在船尾。
段正明陷入沉思,身后却传来不合时宜的大笑——
“储君殿下这是好兴致啊,竟自己动手种起野菜来了,还真是亲力亲为……亲力亲为啊!”
这等时候敢在他光明殿里如此放肆的,宫里上下怕只有那位油盐不进,水火不怕的负王爷——段负浪了。
段正明回身望去,果真是他,“负王爷,今日好兴致到我光明殿来坐坐,又有什么王上的旨意要传下来吗?我悉听尊便就是了!”
连日来的动荡与变迁,让这位向来欲避到宫闱斗争之外的王爷也变得硬气起来,这恐怕正是段素徽所要的吧!
段负浪嬉笑着回说:“王上哪有什么旨意,只不过我身为此番的迎亲大臣,对储君殿下的婚事自然要多尽些心力才不枉王上、储君殿下这番重托啊!”
段正明蹲下身子亲自除去这园子中央的花花草草,看也不看段负浪,对着乌黑的泥土,他无所顾忌地放开了说:“负王爷,宫里的人皆猜测你与王上的关系,到底是亲是疏,是近是远。我不想猜测,也没存着那份心思,我知道在其欢的事上,你站在王上的身边,可你对我们,也没有亏欠什么。有什么话,你就明说了吧!”
话说到这分上,段负浪依旧不肯直言,却问他道:“恨王上吗?”
段正明手里加了一把劲,将深埋地下数十年的树根连土拔了出来,“负王爷,您还是说正事吧!”
“不要恨他,他……只是不曾被谁好好爱过。”
在段正明开口阻断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