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的戳穿方应物的图谋,揭了他的皮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即便有几个看在方清之面上想替方应物说几句话开脱的人,最终也闭上了嘴。因为让少年人吃一次教训,也不算是坏事,内廷终究与其他地方不同,尤其与科道不同,让方应物早早感悟出来,对他其实利大于弊。
方应物脸上的羞红渐渐退去,左顾右看后叹口气,没头没脑的嘀咕了一句:“这是你逼我的”
随即他对少詹事刘健抱拳为礼道:“诸君稍待片刻,再下去去就来。”几个与谢迁相近的人轻声哄笑,只当方应物要逃避了,不过这个逃法实在拙劣。
只见方应物回到廊上,那里摆着桌案和纸笔——这是属于方应物的摊子,作为负责记注的人,肯定要有纸笔候着。
然后又见方应物立定桌案后方,快速研磨提笔,然后便笔走龙蛇的在纸上写起字来。文不加点的写了两页纸,应该是一篇文章。
方应物丢下毛笔,捏着文章重新走回来。他站在众人面前,举起了手里纸张晃了晃,迎风哗哗作响,随即很轻描淡写的说:“晚辈写了封奏疏,请求天子过问东宫学习之事,下旨让司礼监配合东宫研修时务”
方应物的话,顿时像是一声炸雷在人群里响起!众人齐齐惊愕。这方应物是疯了吗?
众所周知,眼下天子废掉太子决心已定。天子与东宫之间的关系非常敏感。而司礼监慢待太子,很大可能就是天子在背后纵容。说不定就是天子亲自指使,至少也是天子默许。
方应物直接找天子去要说法,和与虎谋皮有什么两样?更何况天子心中不待见太子,此时上疏为太子争夺权益,除了招致天子恶感外,对方应物能有什么用?
故而方应物如果真上了这封奏疏,几乎可以肯定必然要触犯天子。有没有坏事不知道,但肯定没有好事,根本就是有风险无收益的事情。
当然。假如东宫能继位登基,这样的冒险也不失为长远投资,即便一时惨败,但也能笑到最后。
可是从当前局势来看,东宫被废几乎无可避免。前一阵子百官大规模聚集左顺门外,为了东宫国本诤谏,最终也没能挽回局面,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阻止天子的决心?
内阁三人里,万安和彭华狼狈为奸。本身就是推动换太子的主力军。刘吉虽然反对,但意志也不大坚定,指望他殊死抗争是指望不上的,或者说就算他殊死抗争也没用。
若非事态至此。东宫上下也不至于意气消沉,只等着分行李散伙了。至于将来是沉沦翰苑著书立说,还是归隐东山采菊花。将来再说了。
这种时候还能冒出方应物这样仍然激进的人,还真有点异数。所以在众人眼里。方应物上这份奏疏,虽然正气凛然、节义高重。其实完全得不偿失,简直不可理喻,直臣诤谏也要有限度的!
想来想去,也只能理解为方应物利令智昏,想刷声望想疯了。或者是方应物年少冲动,受不得刺激,被谢学士挤兑了几句,就脸红脖子粗的炸毛了。
“方应物还是太年轻啊,谢学士三十余岁便荣登东宫讲官已经够年轻了,方应物比他还年轻,年轻人之间就是容易激出火花”众人心里几乎是同时想道。
对政治形势稍有了解的人都能判断出,方应物上了这份奏疏后,只怕要和他爹似的,直接去边荒州县吃沙子了,说不定还会来个榆林二次游。
至于谢迁,大概想的是“要上赶紧上,不上是小狗”,只不过开始讲究体面含蓄,不想表现出打落水狗模样,没有真如此出声冷嘲热讽。
方应物将众人神情看在眼底,冷冷一笑,突然转向谢迁,将奏疏文稿对着谢迁挥了挥,“刚才受到谢前辈教诲,晚辈深感羞愧,决心做件实事。但人微言轻,敢请谢前辈一同联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