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雕刻师们也许不算行业内最出色的天才,但他们把自己的工作给完成得活灵活现,他们如期给那些长梯雕刻上了优美精致的图案,他们请求把卷椅类添加进好友名单里,以便日后再联系,它对他们的工作成果表示赞许。
搭格池用手不停地旋转他抱着的那个罐子的瓶盖,他像是在用鞭子不紧不慢地抽打地面上的陀螺。他是个直性子,卷椅类想道,他有什么就说什么,他是个诚实善良的人,因此,卷椅类很快就挑中了他,把他放在自己身边,把行业内的常识说给他听,它在他身上看到了年轻人独有的天赋与朝气,他需要一块坚实厚重的磨刀石,他的稚嫩激起了卷椅类好为人师的雄心,虽说如此,在工作过程里,卷椅类常常忍不住怀疑他,它想,搭格池常常说出一些不合礼节的话,他倒是不用脏话与刻薄的词汇来辱骂别人,但实际上也相差无几了,卷椅类记得,曾经有一次,它手底下的一位员工前来工作时穿了一件稍显前卫的衣服,当时,卷椅类望着这件衣服,它觉得新奇又别扭,它明白,它已经猝不及防地离开自己曾长久地体会过的熟悉区域了,年轻人所热衷的东西都激不起它的兴趣,他们所憎恨的东西也无法让它把牙齿咬紧,有一阵子,它尝试着去理解他们到底在想什么,但这种念头很快就让它变得失望又灰心,它觉得它像是前往某个原始部落观察原住民的勘探者,它一看到他们独特的吃饭喝水的方式就不得不怀着一种好奇敬业的心情来以自己曾拼命学习过的理论知识解析讨论他们习以为常的行径,它拥有的知识越丰富,他们之间的距离就越远,年龄与岁月所造成的鸿沟是任何智慧都无法弥补的,它凭什么把它所不理解的事物诋毁到更低一级的层次里呢?卷椅类认为这种遗忘已经开始了,它已经忘掉许多宝贵的记忆了,有时候,它早早地把工作上的事宜吩咐给手下的员工们听,但等他们走进它的办公室讨论工作成果时,它总要愣上一会儿,在脑袋里费力地搜刮一番,竭力回忆起他们所说的那些话究竟指的是哪件事,除此之外,卷椅类时常忘掉自己曾说过的话,它乐于在员工面前大发议论,说些看起来实用深奥实则人尽皆知的废话,它清楚它不该把口舌花费在这种事上,但它的自制力在这一层面上似乎起不到作用,而更令它在私下里感到羞耻的是,这些枯燥无用的道理它很久之前就曾滔滔不绝地在员工面前说过一遍,它把对自己的反思也当成了夸耀自己的资本,这些骄傲的言论与健忘的脾性混合在一起,让它把那些事后看来无比愚蠢的蠢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也让它把对自己高谈阔论的恶劣行径的反思当作某种高尚的品德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当它开口时,它未曾察觉,但在之后的某个时刻里,也许是午后躺在办公室暗门后的吊床上惬意地休息的时刻,也许是在清晨啜饮杯中醇厚的浓茶的时刻,它陡然想起了这些本应在当时就让它难堪不已的话,那时候闻所未闻的羞耻受过时间的熏陶之后带着报复性的意图猛烈地作用在了沉浸于某个幸福闲适时刻的无辜又可怜的它的身上,卷椅类回想着它当时自大的表现和员工们的反应,它把自己的心和大脑投射到围观它的员工们的身上,它替他们在心里嘲弄自己,我们的上司是个健忘的白痴,它把之前说过的可笑道理说了又说,那张苍老的脸上还断断续续地泛着发掘出珍宝与真理的狂喜之情,卷椅类意识到了这种问题,它让自己陷入了短时间内无法摆脱的窘境之中,它有时候会批判自己这些略显丑陋的行为,比如说,它先前想到的那些事,原始部落、外星人、饮食习惯,诸如此类,可它不禁想到这个它想了无数遍的难题,如果这件事它也曾朝员工们诉说过,那么它该去往何处呢?如果就连自我批评的言语也是之前夸夸其谈过的笑话,这些年轻的员工,这些记性相当好的员工,他们所记住的事比卷椅类的更清晰更丰富,他们立刻就听出来了,他们比你自己更了解你,你现下说着的道理之前就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