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就是如此。他曾见贵族派仆人跳下海水,只为了寻找自己遗失的胸针。
有些人觉得同类高于一切,而有些人则认为贴有自己所有权标签的东西比没有贴标签的陌生人更为重要。
弗里德向希农告别后就回房了。
而傍晚果然下起了暴雨。安德鲁一直站在窗侧,凝视着风雨中的仆人与玫瑰。
这让他想起了给母亲送葬的那晚。弱小可怜的女佣们拼命护住比自己贵重多的玫瑰。女佣的身影逐渐与自己重叠,玫瑰则被工厂的货物所代替。
安德鲁猛然往后退了几步。他仿佛重新认识了自己所在的房间,重新认识了房间里的黄金,又重新认识了五千万金镑。
啊,他怎么可能忘记呢。他为了五十便士而向主管跪地求情的样子,他为了五十便士夜以继日的样子。自己所坐的椅、自己所睡的床、自己盖住的被褥,只要不小心切下一小块,就能卖出他前半生的薪水。
来到安都的日子是多么陌生。安德鲁笨拙地切下大半个牛排时,他甚至能感受到从餐桌右侧传来的嘲笑与讽刺。他不敢漱口,因为害怕弄脏瓷器。他不敢换衣服,因为他害怕脱下时会弄坏衣上的装饰品。他都不敢走出门,因为来自他人窥视的目光会令他低贱的过去无所遁形。
他与这里是何等格格不入。
西里斯少爷傲慢的嘴脸又折射在窗户上。明明是他在求人,却好像安德鲁在求他。而那不加掩饰的傲慢正与安德鲁记忆里的主管重合。
——“请等等!奥利弗大人!”
——“我们需要的是勤勤恳恳的工人,只有勤劳的员工才能让棉朗从众多工厂中脱颖而出。偷懒的我们不需要!”
——“工资已与你结清,请你去其他的工厂工作。”
与黄金无缘的过去、与贵族无缘的过去,满是黄金的房间、与贵族相品的红茶……这些昏暗的、肮脏的、明亮的、辉煌的经历一一被放入脑中器皿,再由安德鲁随心搅拌。
他在搅拌汁中浮浮沉沉,却在看到器皿底部的东西时骤然清醒。
是墓碑。
母亲的墓碑。
世上唯一一个爱他的人的墓碑。
那些汁液都渗入墓碑下的泥土。
——“被砸碎的围栏、空无一物的木桶、与老鼠争抢的面包屑、讥笑的儿童、病重的母亲、谩骂的监工、昏沉的头颅、灰色的厂间、倒下的同事……”
——“没有人会在意你们,也没有人会同情你们。”
——“而愿意将你们从痛苦中解放的人,也唯有你们自己了。”
安德鲁狠狠地、攥紧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