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里,有工作做是多么棒的事,小朋友剥了一天的虾子,至少可以赚一百五十块台币以上,一个暑假两个月下来可以赚不少钱,对于贫苦的家庭绝对有着莫大的帮助。
说到在剥虾寮里的岁月,真是有喜有悲,有哭有笑,那是一个最黑暗的时代,也是一个光明的时代,里头眼泪交杂着笑话轮番上演,今天想起来都还会觉得那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小宇宙。
剥虾寮里的辛酸和趣事是说上三个月都说不完,昨天让我们两姐妹笑得前俯后仰的就是关于那些腰酸背痛的欧巴桑们──
大家也知道,在传统社会里的女人家几乎什么都要做,非常的辛苦(当然现在也是差不多啦,只不过换个形式),所以欧巴桑们每个人身上至少都有一种病存在,当然也有两三种、三四种病同时住在里面的。
每当早上工厂一开门,欧巴桑们就兴奋地冲进去,选了桌位、捞了大篓虾子倒上去,就开始剥剥剥……一边剥还要一边闲聊天,要不然这种机械化的动作是具有催眠和让人提前得老人痴呆的危险。
闲聊的内容从我家那个死鬼不争气到我儿子考试第一名,或是我家婆婆每天碎碎念到今年的花生收成不错又大又好吃……诸如此类的,但是林林总总下来,根据本人不成文的统计,其中欧巴桑们聊的最多就是八卦跟“炫耀”自己的身体有多么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了。
为什么呢?
因为有的有轻微肾脏病的啦!还有头痛的啦!腰骨痛的啦!眼睛有问题的啦!心脏病的啦!长年咳嗽不好的啦!几乎什么病都有了,几乎什么诊所也都看过,什么药都吃过了。
以前的医药观念又不发达,只要感冒或是哪里不舒服,肯定是马上杀去诊所要医生给她们一针……嘿!不要想歪了,是给她们一针特效药(谁知道针筒里面装的是什么药剂?),再不就是要打点滴,打完保证生津止渴、耳聪目明、头脑清凉,百病消散矣。
所以每天必有的对话是这样的──
“阿卿嫂,啊你昨天怎么没来?”
“唉,不要提了,我感冒得要死,咳了好久都不好,昨天去给医生吊了点滴,今天才舒服很多。”
“我也是啊,腰骨酸到快断成两半,昨天剥虾子赚了四百块,晚上就去诊所注射了一针六百块……”
“哎呀,我们真是老啰,没用了……”
“对啊,罔市婶,女人就是歹命,身体又没用,也不知道哪一天要断气。”
“是啊、是啊,我连走路膝盖都没法支力,这一身骨头都快散光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辆载满新鲜虾子的运虾车驶进了工厂里──
“虾子回来了!”
剎那间,所有刚刚还在那里哀声叹气,互相比自己身体多烂、多惨,以及随时都会嗝屁的欧巴桑们瞬间跳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俐落猿猴的姿态冲向运虾车,眼明手快,相中最大的那一篓,只见她们抓住车栏杆飞跃上车,一把抓住相中的那篓虾就拖下车,双手一捞,硬生生扛起了重达五、六十斤的虾篓飞快往自己的桌面冲──然后电光石火间倾倒下去,再将空篓飞掷回去!
一气呵成,大功告成矣。
然后坐下来,继续用有气无力哀声叹气的声音讨论──
“唉……我这三补身体真是没有路用了,手酸脚麻,每天都要吃药,也不知哪一天要死,唉,女人就是拖磨一世人,命苦啊!”
通常,我们这些小孩子见此“医学界的奇迹”,往往是看到瞠目结舌,傻在当场连下巴掉了都不知道!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久了就知道,这种事情在虾子寮工厂是很正常的。
由此可知,女性的韧性和伟大啊,她们真是我们台湾经济的奇迹……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