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现在这女子又伺弄着药材,又举止言谈随意,虽然接了句话,眼睛却还盯着手里一块树皮般的药材上左瞧右看,抽出腰间小银刀出来刮了点尝味道,压根就没在意沈藏锋与卫长嬴……想来除了季去病那位高足端木家的八小姐端木芯淼外也没有其他人了。
果然黄氏闻言狠狠瞪了眼正往人后躲着的倪薇漪,转头对这女子又是一脸笑:“八小姐今儿也来了?神医可是在里头?”
“在呢,你带他们进去罢,师尊都喝了两壶茶了,方才我进去给他看一道方子,他还说人怎么还不来。”端木芯淼放下树皮……呃,树皮药材,终于看了眼众人——这位海内名医的唯一传人容貌秀美,杏眼桃腮的,虽然穿着毫无花纹、粗布缝制的纯白窄袖上襦,系着坊间贫女都有一条的绿罗裙,头上还像卫长嬴上次去春草湖时看到的曹英妹那样,拿块粗布包了,便于行动,这一身坊间贫门女子的装束,穿在她身上却很有点荆钗布裙难掩天生丽质的意思。
只是季去病在传闻里性情颇为狷急,其徒或多或少也受了点师父的影响,一点没有寻常女子的体贴,这番话说得众人怪尴尬的。
黄氏咳嗽了一声,小声对卫长嬴道:“少夫人,咱们陪公子进去罢。”
一行人绕过端木芯淼,到廊上,黄氏看了看倪薇漪,倪薇漪乖巧的先进去,片刻后出来,道:“神医爷爷请公子和少夫人。”
……她话音还没落,就听里头一个男子的声音哼了一声,道:“我说的是‘可算来了’!”
“……”众人。
不管怎么样,季去病脾气不好的名头满帝都怕是没人不知道了,他连族中长辈都不放在眼里,又敢对着权贵吼出“可死不可医”的话来……沈藏锋和卫长嬴同时决定假装没听见这句话。
进了门,就见上首八折的锦鲤戏莲绣屏下,一对人高的粉彩描金寿桃摆瓶夹了一张鼓牙胡床,如今正有一个竹冠青衣人盘腿坐于胡床上,一手支着几上,握拳抵住了头,另一只手在几沿不住的敲打着,显得十分不耐烦。
这青衣人想来就是季去病——算着年岁他是四十三四,也还能恭维一句正当壮年,只是也不知道是早年伤痛过度还是家道败落之后受的刺激太大,已经有一小半头发变成了灰白色。
看轮廓这位名医年轻时应是生得不错,至今仍旧面皮白净,颔下长须颇美,引人注意的是入鬓浓眉之下目光如炬,炯炯有神——有神到了犀利的地步。
沈藏锋的目光也极为锐利,只是季去病的犀利与沈藏锋这种少年名门子弟的锐气不同,沈藏锋是高贵出身举族厚望孕育出来的气势,敢于直面一切艰难险阻,锋利却也浑厚大气;季去病的犀利,是历经岁月沧桑之后铸造出来的刃,似乎时刻带着三分对人世的蔑视与嘲弄,总归带着三分偏激愤世。
但不管是出于何种缘故,养就这样一副常人不敢与之对视的锐利目光的人,都有一个共有的特征,那就是无惧无畏,非贫贱、富贵、威武所能折服——至少不是寻常的贫贱、富贵、威武能够折服。
所以季去病纵然早得黄氏告诉今日前来求医之人的身份,论起来他当年还受过卫家恩惠,然而现在也没有因为卫长嬴这卫氏嫡女过来就特别客气的意思,见他们进来,不过轻描淡写的扫了一眼,仍旧支几而坐,态度非常轻慢——然他一头半灰半黑的长发,以竹冠松松绾了一半在顶心,留一半披散于肩头,青衣寥落独坐胡床,在这炎炎夏日,不知怎的,就让人想起一句话来:
雪满山中高士卧。
自幼娇纵如卫长嬴,为他气度所慑,亦不敢怠慢,福了一福,恭敬道:“季神医,拙夫……”
“是这小子要看病?过来罢!”季去病不愧是个不通情理的人,根本没容她把话说完,伸指一点沈藏锋,径自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