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有个老妈子进来,领他们出了金府。
茉儿房的窗子对着城市的西晒,每每日落时分,极淡的蓝天,空荡荡的阳光洒在地板上,有木头的涩味。蓝杏给她抓的那副药似乎很不对症,痛倒是不甚痛了,肚子却还是还在慢慢长大。她有时精神好点,就揪着蓝杏的耳朵乱骂,说一定是她把药抓错了,要是精神不济,只是惘然地平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穿过丰肥的|乳朝肚皮看,风把她粉蓝薄纱的衣衫掀起来,一片金色的阳光洒在她鼓起的肚皮上,如同寺庙里的十八罗汉,全都镀了金粉,金灿灿的,假金器的颜色。肚脐眼儿是黑色的小孔,一个有血有肉的小鬼正扒着这小孔往外窥视。她怕极了,她这个血肉之躯里又要下出一团血肉。
“杏!死上来!”她缓过一口气,悠悠朝蓝杏喊。
蓝杏在楼下练腿功,听到叫唤忙跑上来。她真怕茉儿有什么闪失,这事她一直瞒着爹妈,要让妈知道了,真要抽了她的脚筋!蓝七奶奶的心态是,乐意看卖艺唱戏姑娘的堕落,那是她们活该,自己家的姑娘却是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怎么着也得嫁个好人家。茉儿担当了这样神圣的使命,只得找条白布带把肚子紧紧束缚起来,外面再罩件宽大袍子,尽量做出没事人的样子。有一次她想吃甜烂的东西,叫蓝杏去找,正碰到蓝七奶奶,蓝杏遮遮掩掩说了,蓝七奶奶骂道,又不是坐月子的婆娘,吃什么甜烂的东西。吓得两人不敢再提。
蓝杏这会上来,悄声道:“茉姐,你得小声点,我怕爹妈听见了过来问。”茉儿不理她,只是喃喃道:“你给我找把剪刀来。”蓝杏问:“做什么?”茉儿痴痴道:“我非得把肚子绞开,把那团肉拿出来丢掉!”蓝杏苦笑道:“别瞎说了,我听着都难过。我们能怎么样,我说你不要再撑了,迟早要露馅的……这事儿……我去跟妈说了罢,她会有办法的。”茉儿急得坐起来,红着眼眶盯住蓝杏,嘴唇直发抖,到底没说出一个字。蓝杏坐到床边,伸出手,把茉儿的双手握起来,只觉得冰冷。一时彼此都找不出什么好说的,蓝杏只得絮絮叨叨说去金府如何受赏,那个沈亭之如何如何,她晓得这些话茉儿虽然听不进去,到底是个人在说话,那嗓音里平白的就带些安慰。说到沈亭之,茉儿沉吟片刻,懒洋洋道:“我知道。那个人……”竟也没说下去,她乏得很了。
晚上,蓝庆来催着蓝杏蓝核去杂耍场子练把式。他想着,在金家堂会上,人家虽然没有明着赏你给你叫好,可那点本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不玩虚的,他就凭真功夫,也就信人家还会给他们捧场。蓝杏磨磨蹭蹭到他跟前说自己肚子痛,今晚去不了了。她倒真是个平素不无故请假的扎实人,蓝庆来犹豫着也就应了。倒是蓝核一听,急得很,也不想去了,蓝杏忙道:“糊涂人!你不去,谁赚钱?金家给的钱可不够你花一辈子。”说得一老一少只得去了。待两人去后,蓝杏又在院里站了好一会,才悄悄去敲蓝七奶奶的房门。蓝七奶奶这晚上没请牌友来,一个人歪在鸦片炕上嗑瓜子,孤灯照在墙上昏黄的圈一颤一颤的,同时也在她脸上托出一个褪色的蔽旧月亮,小飞虫围着灯泡打转,没一刻消停,她简直是周围小###里的大寂寞,这寂寞真的广大,夜里的海水一般,悄无声息地漫涨过来。蓝杏没见过她这样安详的模样,真觉得是电影里演的,兵荒马乱里一种异样的光辉与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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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进去,立在门边,默默看着蓝七奶奶,心里掂量该如何开口。蓝七奶奶抬起眼来瞅她一眼:“小娘们,学会偷懒了?怎么今天不跟爹去卖艺?倒也学会靠男人吃饭了!”
蓝杏没回她的话,半晌才道:“妈,我想,茉姐可能怀孕了。”蓝七奶奶拈着一粒瓜子,惊得好一会没说话,忽然又端起瓜子碟朝蓝杏砸去:“说鬼话!”蓝杏闪身让开了,瓜子碟砸在门上,咣啷啷在地上打转,空气里一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