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排除异己,陈夏阳拿他作比,当今朝堂之中,除了首辅方静玄,还能说谁?
陈夏阳立刻离席,跪下,低头道:“后宫不可干政,即是无皇后,臣也要阻拦!”
北宫棣气的一拂袖子,冷玉做的剔透棋子纷纷从桌上跌下,“乒乒乓乓”得落在地上,白子黑子散作一团,陈夏阳心中一跳。
北宫棣阴冷的声音从高处传来:“这世上,何时有人能管得了朕了?”
陈夏阳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说道:“陛下之事,便是天下之事。陛下身为天子,岂可逆天而行?”
“朕就是天!”
“然则,陛下一厢情愿护着那一人,焉知那一人,可也心与君同?”陈夏阳冷冷的道,忽然出乎意料得抬起了头,果然望见原本盛怒的北宫棣脸上恢复了无悲无喜的冷漠样子,他的目光突然转到北宫棣死死扣住桌面,骨节发白的手,心底嘲讽一笑。
北宫棣脸色是有些苍白的,被叫破心中存疑的慌乱被他强行压下,不让人瞧了怯去。他虽然与方静玄许了情,也不是他一人痴恋,然而这嫌隙却并不是没有——一开始便有,北宫棣知道的,昔日辗转反侧的犹豫不决,那人幽深晦暗的心思,与自己的的确确的那个念头:就要现下这片刻的欢愉足以。然而,陈夏阳却说“一厢情愿”……可不是么?
他心中虽然思绪混乱,面上却不流露半分,只是道:“朕何必知道?”
陈夏阳又道:“京师礼部、吏部、户部的官员,哪一些是东府唯马首是瞻,陛下可知?陛下不知,臣走访多日,倒有名单些许,只是未免惊人了些,陛下可要一览?”他对北宫棣露出了一个笑容,北宫棣别过头去,闭上眼。
陈夏阳却从容自如得取出怀中的厚厚一叠名册,放在北宫棣的案边,又跪回原处。
他继续道:“臣入了京城,才听说有‘仁德感化’一说,如今东府士林中的地位无可撼动,甚至民间也风评甚佳,极得民心。陛下知否?若是陛下不知,臣大可转述其言,陛下可要听?”陈夏阳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北宫棣喘息的机会,他冷冷的声音在宫殿中响起,有些心惊肉跳的意味:
“陛下恩赐东府,依仗东府,却不知,那人转手间又做了多少事?”
陈夏阳勾起嘴角,加上最后一个筹码,他知道北宫棣颤抖的双手与微微颤动的眉毛,意味着他已动摇。“陛下让太子太傅随意出入东宫,不知恭王北宫焰与太子北宫昱溟相比,方太傅更愿教导哪个。臣去四门大开之东府,气魄令人心折。然则臣也听说过王贼篡汉前恭谨辅政、仲达去世前亦受托孤之责,陛下可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北宫棣闭着的眼睛颤动着,厂卫在手,他又怎会不知?
然而方静玄果真是……不,作为北宫棣他相信他,然而作为帝王……他不是怕方静玄逼宫篡位,而是,而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世间最难便就四字‘身不由己’。他睁眼,看着桌上那叠纸张,忽的一抬手把它拂下案几,出手快极,顿时雪白的纸张飞落在空中,甚至有几张飘散到了陈夏阳的眼前,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一桩桩与东府勾连匪浅的事。
“朕自有打算。”北宫棣压抑着心头的烦躁,但那丝没来由而起的心魔却纠缠着他,让他不得安宁。
陈夏阳颔首,一脸真挚的道:“臣原本以为,陛下将方静玄捧到位极人臣的地位,便是为了盛极转衰。这些年来,陛下一直隐而不发,臣也认为陛下是等待时机。只是朝中东府势大,陛下却任由它愈演愈烈,乃至失了朝局平衡。以至于臣心忧如焚,敢问陛下,是尚且不可动手,还是陛下不愿动手?”
北宫棣这回没有留情,他把杯子砸到了地上,青花陶瓷碎裂成片,好似上面的纹路,同某些脆弱的事物一样断裂,再难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