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自己必须这么做,如果哪一天他在失控的情况下向顾客发了火,那么等着他的一定是比应付顾客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更为深远厚重的惩罚,只要想一想那种还未发生但的确有可能发生的剧变,弹头的情绪就随着那颗惊慌失措的心脏一起收向了胸膛内部,这股力道几乎将他的衬衫也朝深处牵引过去,即使是他本人也无法把它们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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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这儿寻求帮助的顾客总是拥有一副让他也羡慕不已的耳朵和喉舌,任何一点全无根据的蛛丝马迹和未经证实的残缺消息都会在他们中间迅速传播,假如有一天,他一不留神就把满腔的怒火喷吐在了某个顾客那张丑恶的脸上,那么不出半天,他的顾客们都会知道这件事,对他所从事的行业来说,这显然是个无可挽回的严重过错,再多的涂改液和橡皮擦都不能把它干净利落地抹掉,到了那个时候,如果真有那么个时候,他会失去现在正享受着的一切,比如这间办公室。他越是和他的那些耳聪目明的顾客打交道,就越是沉浸在和地下室里的那些废物们的交流之中,因而,它们当然成了他发泄的渠道之一,也许还是最重要的一个,他自己也说不好。
一股久违的来自地下室的召唤使他迫不及待地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推开门冲出去,不过他必须克制住自己,慢慢地、稳重地、一步一步地走出去,门外有谁在盯着他,是他的某个图谋不轨的肮脏员工或是某个被竞争对手派来的可憎间谍,弹头准备先把自己正穿着的那条短裤换成长裤,他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把那条长裤从衣柜里取出来,也许有人在衣柜里藏了炸弹,要么那颗炸弹就藏在长裤的裤兜里,更有可能发生的是——也许他正穿着的这条短裤本身就是枚炸弹,他知道他们会怎样用炸弹来让他闭嘴,过去他在罗合城见到过它的产物——四处飞溅的碎片和声音,它的受害者临终前那道短促的惨叫声伴随着人们的流言极具感染力地留在了他的心里,他的精神在一定程度上被这道声音替代或者说侵占了。弹头从他曾经的老师那里学到了不少让他得以在狂乱的丛林深处站稳脚跟的生存技巧,但他并没有从老师们那儿学到他们死死地盯着叛徒的那一道道死气沉沉的目光以及他们粗糙、锋利、严肃的手掌,关于衣柜的一则传闻曾经在圈子内部广泛地传播过,那时候,它在弹头的耳垂那儿兜兜转转,惹得他浑身不自在,他简直想把自己的领子给扯烂撕碎,假如当时趴在他身上的那件衣服不是他最爱的衬衫的话,他一定会当场把它撕个粉碎,以此来为他的心智作一个强有力的证明,这证明如此有说服力,以致于倘若他当时真这么做了,那个把这则消息告诉他的朋友一定会把他当成和地下室里那些愚钝的东西一样纯粹的白痴。弹头想从这位朋友那儿打听清楚那个被衣柜里的爆炸物炸飞的家伙究竟被炸成了几块,他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能从这次事件的余波里侥幸地存活下来,即使他在今天的尾巴里沉沉睡去,即将到来的明天的呼噜声也会立刻令他从床铺上惊醒。也许他活不到明天的这个时候了,弹头心想,没有谁会好心地来救他,他也找不到什么宝贵的机会来向他曾经惹恼了的那些朋友、同事、老师们低头认错,他们不会接受来自于外来者的歉意,贸然的让步只会把自己的位置暴露给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接着等着你的不会是慈眉善目的谅解,大多数时候总会是一枚被设计成衣服形状的炸弹,往往会设计成你最喜爱的那件衣服的样子,为的是让你在习以为常的幸福和猝不及防的惊慌中展开一场不情不愿的分裂,这种经过精心设计的炸弹不会立刻把你送到世界的另一头或是某个黑漆漆的地方,它们让你身体的某个部分无助地躺在地上,它会为你播放一首近日里在短视频平台上最热门、最欢快的歌曲,你身边的亲人或同事在听到炸弹的爆炸声后被吓得到处逃窜,只有那么寥寥几个真正关心你的人壮着胆来找你,他们被猛地响起来的网络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