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好像倏然就冷下來了,刺骨的風從四面八方吹過來,江裴遺的四肢溫度不斷下降,他用冰冷的手背覆了一下額頭,安靜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匪石,你回來吧,我現在去接你回來,我不敢賭了……」
林匪石頓了一下,冷靜地商量道:「你先聽我說完我的打算,如果你聽完還是不想讓我去冒險……我就……我就回家。」
林匪石這次打電話過來,就是想跟江裴遺商量一下進退,他不能再一個人隨心所欲地做決定了,他的生死跟江裴遺掛著鉤子,說不好會把他也拉進地獄。
──他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身份不再是那個孑然一身的刺客魚藏,他是江裴遺的愛人,萬一他不小心出了什麼意外,沒命回來,以江裴遺的性格,後半生就是鰥寡孤獨的命,一個人幾十年如一日地活在痛苦的回憶與讓人肝腸寸斷的思念中,林匪石難以想像那樣的後果,他不能任性地玩命賭博了……他要為自己留一條退路。
江裴遺緩緩吐出一口氣,垂下身側的手指攥的發白,他艱難從嗓子裡吐出幾個字:「你有什麼打算?」
「現在舒子瀚肯定想不到我已經看穿了他的打算,所以我們是占據時間和心理優勢的,距離明天還有十多個小時,足夠我們做很多事了。」林匪石條理清晰地說:「我看了鳳凰山的地圖和實拍圖,在鳳凰山西側有一道很高的斷崖,我想在那裡做點文章──既然舒子瀚要我死,那我就『死』給他看好了,明天我會誘導那些人在懸崖處對我動手,然後在受到實質傷害前『失足』墜崖,讓他們親眼看著我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裴遺,我需要你幫我在明天天亮之前布置好一張防護網,從懸崖下面接住落下去的我,但是不能太明顯,越隱蔽越好。鳳凰山上長年起霧,明天白天的能見度應該不高,具體高度你來安排。」林匪石輕輕一頓,又輕聲地說:「所以,我的命就交給你了。另外,為了以防萬一,我明天會在衣服最裡面穿一件防彈衣,容易受到致命傷的位置也會做特別保護,總而言之我會最大程度地保護自己……活著來見你,好嗎?」
魚藏實在是將三個詞語展現到了極致──智慧、勇氣、決絕,缺一不可,少了哪一樣,都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可也正是如此,他不願意輕易就回頭。
即便是明知回頭一步,他的風就會擁抱他。
江裴遺在那邊一言不發,後槽牙咬的輕微咯咯作響,林匪石能聽到他顫抖的呼吸聲,知道現在江裴遺的心肯定撕扯地血肉淋漓,天底下哪個有情人甘心眼睜睜地看著愛人走進虎口?
萬一林匪石「計劃趕不上變化」了呢?萬一還沒走到斷崖那些人就對他動手了呢?萬一他在受了重傷之後才來得及跳下去呢?誰來保證林匪石的安全?
江裴遺顫聲說:「我……」
這時林匪石溫和地問:「裴遺,當時你知道你的身份暴露,卻依舊向指揮部發送出『行動繼續』的命令時,你心裡想的是什麼呢?」
這句話仿佛插在心口上的刀,江裴遺的眼珠瞬間濕潤血紅,他知道他再也不能拒絕林匪石了,忍無可忍似的抽了一口氣,低聲一字一字說:「……雖九死……其猶未悔……」
林匪石輕輕重複說:「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那時候的江裴遺還想,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屍還。
江裴遺的手指骨節「咔」的一聲響,差點直接把手機捏碎了,他生生咽下去一口哽咽,冷靜地說:「我知道了,我馬上帶人去準備,在布置防護網的地方,我會用豎線在地面上做一道不起眼的標記,你去了之後注意位置。」
林匪石道:「嗯,出發之前我找機會再聯繫你。」
掛了電話,江裴遺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他好像處於某種「鬼壓床」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