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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3 / 5)

三间房是东西屋,我家爷爷在另一间,间与间隔着秫篱笆墙,爷爷在那屋干咳一声,低嗓门骂:没出息的!那能由得了他?长到一百岁也是没成色!

庄西头忽然一阵狗叫,传来砰砰叭叭的砸门声,娘一把将二孩塞进自己的被窝里……

那一夜没有等到天亮,陈朴真又被娘牵着手从家里送出来。

娘一路走,一路抹着脸。

村口上,娘说孩儿,别怪你大,他也是想叫你长本事,混得胜个人。

我父亲陈二孩低着头走了。走了好远,明知娘还有村口看着他,也不回头,怕的是但只要一回头,便就再走不出那个小庄子。

走着走着,天就亮了,晨曦像举着一把火,把一片一片的天点燃了。火先是红红的,然而就黄黄的,末了像炊烟一般地都散了,散在清晨的庄稼地里,庄子的屋瓦上,村口和路边的树梢上。一个一个的房门开了,披着土布外衣的男人,弯胳膊扣衣襟的女人,簸箕,锄头,铁锹,劳作的一天又开始了……

就在那个夜里,保安队在河阳集四外村庄到处抓人,凡跟蔡大牙做过事的,分过东西的,瞎马说,哪怕拿过一根线,递过一碗水的都不能放过!统统抓起来!

一夜就抓了一百多。

到了回到集上时,保安队正押了人往集上走,一百多人串在一起,一个连一个地牵到集上来。

陈朴真走到跟前,只那本家低头拉他到一旁,问一句,夜黑干啥去了?

他老实小声支吾一句。

回家了?本家说了往两边看看,又说,那叫开小差你知道不?叫人知道了要枪毙的!

陈朴真吓得脸就白了。

河阳集西头的骡马市,以那棵银杏树为界,被抓的人站一边,另一边站着从周围村庄驱赶来的老百姓。

瞎马坐在一架破马车上,一手拿着鞭子,一手掂着一把短枪,嘴上叨一根洋烟卷,不时吆喝一声,骂骂咧咧,让老百姓到树那边去指认。

认到最后,一百多人就剩了七个人。

天扫黑,刮起了风,有点冷,欲雨未雨的样子,天边不时地打着雷。七个人绑在树上,挤巴巴绑了一圈。瞎马就叫人抱柴禾。柴禾是干树枝子,麦秸草,堆得看不见了,就把人都盖里面。远远地望过去,像一个麦囤子。有人举过火把,忽地就点燃了,七个埋在柴堆里的人叫起来,叫爹叫娘的,也有叫共产党新四军的……叫到最后,鬼哭狼嚎。

大火整整燃烧了半夜。

后半夜的时候,雷暴雨下来了。

天亮后,人们再来来这里,树已是死了,却没有倒下,半截树干,一些零乱的残枝,全是黑的,看上去像一个人,站在那里喊,喊也喊不出,一种说不出的怨恨。

多年来,那棵银杏树是阳集的标志,从陈朴真记事的时候起,跟着大人上集,远远地,只要一看到那棵银杏树,就看到了阳集。不能想象,没有银杏树的阳集还叫阳集吗?烧死的七个人都很年轻,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当他们的骨头与肉跟那些劈柴一样发出劈劈剥剥的响声时,陈朴真心里一阵阵抽搐。

后来岁月里,我父亲总不时地会想起那一夜,那样的被活活烧死的七个人。当后来他的女儿柴妮以控诉的方式重提旧事时,我父亲一言不发。比起那样死去的七个人,他活着本身就好像是有罪似的,何况当时他还在瞎马的吆喝下往那柴堆上抱过劈柴,拉过绳索,驱赶过不断涌来涌去的百姓。

又是月黑头,陈朴真半夜起来,装做小解的样子,看看哨兵正忽忽大睡,便一路蹑手蹑脚,从保安队二人高的墙头上翻出来。

墙外是一片高粱地,密密咂咂的高梁棵刚长有一人高,陈朴真一钻进高粱地撒腿就跑,高粱叶子刮在脸上,刀割一样,脚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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