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後來,吃辣吃多了,她漸漸地吃成了習慣。
「習慣」這東西,和「喜歡」放在一起,總是叫人混淆。
反正離不開,就對了。
離不開辣椒。
尤其離不開穆雪衣做的辣椒。
燒麥和兩碗面都端了上來。
熱氣騰騰的,感覺周圍都變得暖和了一些。
周枕月用濕巾把手擦乾淨,拿起那個燒麥,掰成兩半。
她舉起較多的一半,遞到穆雪衣的嘴邊。
「來,吃一口。」
穆雪衣沒有推讓,很乖地張口吃掉。
吃進去後,她看見周枕月的指尖還沾著幾粒糯米,沒怎麼多想,又輕啟雙唇,含住她的指尖,把那幾粒糯米舔了下來。
周枕月收回手指,低著頭,很自然地又抿住指尖吮了一下。
老夫老妻似的親密。
沒有對彼此唾液的嫌棄,也沒有勾連的曖昧,只是很日常的一個小小舉動。
炸醬麵要拌,這一碗太大,穆雪衣用右手拌起來困難。手套已經有了一些限制,小指又總有點不受控制,不呆在它該呆的位置。
周枕月伸出手,「我幫你。」
穆雪衣就把碗推了過去。
聽著黏糊糊的麵條被攪動的聲音,伴著門外清脆悅耳的雨聲,穆雪衣發了一會兒呆。
思緒走遠了。
又慢慢走了回來。
亦幻亦真的。
讓人虛浮。
她看了一眼周枕月,又垂下睫毛,看著自己的右手。
良久。
她抬起左手,抓住了右手的手套,輕輕脫了下來。
她很隨意地把右手搭在了桌角。
纖長的五指,透著常年不見天日的蒼白。薄到有些透明的皮膚下,壓著清晰的青色血絡。
血管的一條條細長分支,起伏在圓潤的骨骼,精緻的筋腱。
像一條幽暗水流。
刺破覆滿大雪的富士山。
周枕月不經意地抬眸,看到穆雪衣脫掉了手套,愣了一下。
目光拂過她的手背與指骨。
落在了小指根部猙獰的疤上。
穆雪衣凝視著周枕月,審視著她眼底的情緒。
像等待審判一樣。
小拇指不禁由神經牽連,微微縮了一下。
「覺得丑麼?」她極輕地問。
周枕月收回目光,端起一次性塑料杯,喝了一口熱水。
「……你應該多摘摘手套,戴得久了,這隻手膚色都比另一隻白一點。」
穆雪衣忍不住笑:「月姐姐的關注點,只在膚色麼?」
「我關注到的地方有很多,」周枕月放下水杯,下唇沾著濕潤的水痕,嗓音和嘴唇一樣,水潤潤的柔軟,「但腦子裡的想法,只有這一個。」
穆雪衣抿住唇角,手指不自覺地蜷起。
蜷了一下。
又緩緩放鬆了。
周枕月把拌好的面遞給她。
「小丫頭,」她把刮好的筷子放在了炸醬麵的碗沿上,「好好吃飯,別想太多了。」
穆雪衣捧起沉重的碗,腕子上的純金手銬和瓷碗碰了一下。
她夾起一大筷子面,塞進嘴裡。
眼淚在碗的遮掩下,偷偷流下來,和面攪在了一起。
許多年前,周枕月也總和她說著這樣的話。
——「小丫頭,別想太多。」
——「一切都有我呢。」
穆雪衣吸了吸鼻子,繼續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塞面。
……好好吃飯。
別的,什麼都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