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克桑见他拿眼光扫视着大家,站起来答道:“老总说的是,我的团里,固然有不少跃跃欲试的,却也真有天天晚上躲在军帐里哭,怕这辈子再也回不来的。”
“故土难离啊。”关卓凡感慨地点点头,示意伊克桑坐,“这不是勇敢不勇敢的事,而是人之常情!别说他们,就连你们,就连我,敢说不曾想过?”
底下的几十名团官营官,肃然无声。
“我原来说过,上阵要靠亲兄弟,因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打不散。到了美利坚国,不靠兄弟,你还能指望谁?因此人人都是亲兄弟!”说完这句,关卓凡转向华尔,沉声说道:“松江军团,要在原来轩军的军规里头,再加一条——不抛下一个兄弟!你活着,我跟你并肩作战,你死了,我答应你,一定会把你的尸骨带回来!”
这是最能提振士气的一条!人人都激动地彼此相视,张勇忍不住就想开口说话。
“我还没有说完,”关卓凡微笑道,“若是我死了,也要拜托你们,把我的尸骨带回来。”
轩军之中,中国士兵对于航海的恐惧,以及对于那个陌生国度的恐惧,恰恰有军中的洋人可做很好的弥补。这一千多洋教官、洋军官、洋兵,不用说,都是漂洋过海的老手,其中又以美国人为多。
过去这一两年的仗打下来,彼此之间,战斗的友情总是有的,同时因为就在身边的缘故,可以做很好的宣讲,所以跨海远航、异国作战这两项,都还并没有对士气造成太大的影响。而原来最普遍存在的一条——对客死他乡,不能魂归故里的恐惧,因为关侯爷新颁布的军规,也大大减轻了。
士兵们很淳朴,只要确信当官的不会扔下他们,做兄弟的不会扔下他们,便可以得到足够的安慰。
关卓凡所说的三条,都是不好的地方,不过也有好的。
当初在准备赴美的军令下达的同时,一条小道消息,便不胫而走,如野火一般烧遍了整个军营——咱们要去的那个地方,有金子!
不光是有金子,而且还是整块整块的狗头金,谁若是运气好,单是去营外撒泡尿的时分,就能踢着两块!
去的时候一块,回来的时候一块。
这个说法,就连最有经验的老兵,也都深信不疑,因为那个地方的名字,就是非常有力的证据。
“开玩笑么?金山!”老兵们向身边围着的一堆人说道,“单是这几年,从两广福建,还有江浙过去淘金的人,就有好几万!”
于是,对那块神奇土地的憧憬,化作兴奋和激动,似乎过去跟洋人开仗,也变得没什么可怕了。
另有一桩新奇的事情,是他们在开拔之前,就预先领到了一个半月的军饷。
这个军饷,不是银子,而是一些绿色的纸片儿。
“爵帅,这个叫做‘绿背’,是他们美国人的钱,美元。”刘郇膏拿着几张钞票,向关卓凡解释道,“这是九月和十月的军饷,是那位蒲安臣从渣打银行和丽如银行,还有租界的美国商人手里,搜集来的。”
也就是说,一两银子,可以换一个半美元。
换句话说,三个美元,可以换成二两银子。
中国的士兵,一向认为银子才是实打实的东西,但轩军因为是发端于上海的缘故,对洋钱也是愿意接受的,更有人觉得美利坚国的钱很难得,因此格外珍惜。
“蒲安臣说了,在美国,一个黑人兵的军饷,是十个美元,白人兵,是十三个美元外加置装钱,咱们去,是十五个美元外加置装钱。”刘郇膏得意地说。
也就是说,轩军的士兵,相当于每月至少能拿到十两银子,这就比现在他们的军饷,要高上四成五成。因此大家都兴奋得很,也难怪刘郇膏要得意。
不过这其实是早就商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