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乾隆朝英使马嘎尔尼开始,面见中国皇帝的时候,洋使的膝盖就变硬了,弯不下去了。我天朝上国对之实在不能理解,为此反复折腾,始终不得要领。闹腾来闹腾去。这个膝盖弯不弯得下去的问题,变成了中国对外交往的一大障碍。
后来,窗户纸终于捅破了,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洋人的膝盖原来是和腰杆一起变硬的,世易时移,再要人家折腰下节,万万不能。只好自己生闷气,躲起来不见人。
再到后来,人家的洋枪洋炮打过来,躲也躲不住了。就只好“出狩”了。
现在,居然有洋人的高官。主动要求弯下膝盖——这个,难道不是“国朝中兴、天威被远、来人向化”之明证吗?
可以想象,现下的国人,无论是改革派还是保守派,都会为之兴奋莫名吧!
权衡利弊之后,关卓凡还是决定利用杜立德的膝盖一把,特别是在激烈地敲了保守派的脑壳一轮之后。
嗯,就当打了巴掌之后,给个甜枣吧。
至于“洋人进京”,杜立德大约以为中国和日本差不多,是件异常严重的事情。因此,不惜主动以行跪叩礼作为交换条件。事实上,虽然中国对洋人进京也有限制,但北京城里本来就已经有一大扎洋人了,而现在的朝廷的政策取向,是鼓励增加必要的中外人员往来。不然,还搞个屁洋务。
所以,杜立德进京,其实不是什么多难的事情。
上谕发布的同时,关于杜立德将进京受爵、并行双膝跪拜叩首礼的消息,也泄了出来,朝野上下,果然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
这个杜立德,和华尔、福瑞斯特、白齐文等已入了籍的洋将不同。华尔他们,既已归化,行礼如仪,是应该的。而杜立德是美利坚国现役高级将领,却肯“诚心向化”,实在难得!
但再冬烘的脑袋,也明白,这大约不是俺们“教化”的好,不是什么“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而是关某人这两年国内国外,不断拳打脚踢,才有这番“顾盼有威,远人来朝”的局面。
昨天,保守派们还在对着斥责徐应祥的上谕晕头转向;今天,面对这道封赏轩军的上谕,却难掩欣然色喜。此时再想到、再提到关某人,心里便不由五味杂陈,实在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了。
上谕中还提到了一位:徐四霖。“加三品按察使衔,赏二品顶戴”,徐子绥如愿以偿地戴上了红顶子。
徐四霖已经内定为第一任驻日公使,这是中国的第二位驻外公使。
这儿多说一句:本来,中国的第二位驻外公使,应该是驻英公使的。
在得知中国向美国派驻公使之后,英国的外交部就通过北京的公使馆,向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提出,中国也应该向英国派驻公使。
不过,新年伊始,中国的政坛,就大起波澜。太后和首相,为了一个女人,产生了严重的矛盾,中央政府上上下下,人心惶惶,没人有心思来搭理英国人的这个要求。风波过后,中英双方的精力,又同时转到了海军的“深度合作”上面,中国向英国派驻公使一事,就暂时放下了。
之后关卓凡全力筹备征日,这事儿就更加顾不上了。待到从日本回来,英国人旧事重提,已经差不多过去了整整一年。
驻英公使是非常重要的职位。现阶段,中国还不可能同时向欧洲主要国家派驻公使,因此在一段时间内,驻英公使等于“驻欧公使”,权责十分重大。
另外,公使这个位子,和船务大臣、铁路总办又不大一样,比较讲究人脉、地位、威望,在注重门第出身、身份等级森严的欧洲,尤其如此。关卓凡的夹袋里面,懂洋文、通洋务的人选,都实在年纪太轻、资历太浅,派出去,国内国外,都怕压不住场子。因此颇费踌躇,人选始终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