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这么说!”
“嗯!”祖母看着别处,慢慢地说。
“你爸爸今年冬天结婚。”
“我不要后妈,不要!”文星大嚷。
“吵啥吵?不够你吵的?”祖母不耐烦地说。
啊,一个无可奈何而又残酷的事实!看到命中注定的悲哀,他的心禁不住哭泣了。一种恐惧的本能笼罩了他,令他所有的想象力也颤抖起来。这个事实使他恐惧,像掉进了万丈深渊,又像走进深山密林之中猛兽的辖地; 那令人恐惧的野兽还没有出现,却让自己制造的严肃气氛给吓坏了,做了种种最可怕的假设与想象。
婚姻是一个地方习俗与传统的集中体现,也是一个民族道德与伦理的组成部分。这儿的婚姻是怎样的呢?媒妁之婚仍然发挥着它的功效。这是传统的思想意识与落后的经济决定的。在许多农村,家庭的诞生是靠搓合而成的,就像人为加工出来的粗劣产品。古老的习俗是权力的象征,它的臣民是绝对受其控制的。婚姻一旦形成,它就发挥出巨大的力量:两个人注定了要过一生。爱情、婚姻、家庭在瞬间就完成了,多么高效的活动!没有人为这种牺牲大喊大叫,也没有人同牵强的命运斗争,这是早就被认可下来的……盲目的婚姻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粘合力,那是靠一代又一代人的僵化与麻木完成的。人性终于被完全冰冻起来,放入了一个用礼教密封起来的容器中,而且将被永远称颂和流传。
一个寒冷的冬天,一个农夫带着两个孩子赶车去卖菜。一路上,前妻所生的孩子不停地啼哭,这让他感到心烦(孩子其实是冷得历害,但这个粗心的农夫不知道)。见命令不起作用,农夫便开始恫吓他,但他仍不执行他的命令──他好像只会哭泣。瘦弱的孩子怎么能抵挡住严冬寒气的侵袭?父亲的责备使受了委屈的孩子更加以痛哭来表达自己的不幸;但这么做适得其反;这只能给他带来更大的灾难。农夫被激怒了,用鞭子抽打着孩子,嘴里还骂着:
“你哭啥?小私孩子……”
但随之他惊呆了:儿子被抽坏的棉衣中正飞出片片苇絮。这些东西也仿佛因昭示了男孩的冤屈而快乐起来,在凛冽的寒风中上下飞舞着,很快,它们渐渐地飘远了……农夫的心紧缩了,巨大的忏悔刹那间涌上心头,他感到了作为一个父亲的麻木不仁。
“这咋能怨孩子?唉,后娘啊,没有好东西!”
从此,这个农夫改变了自己的角色,对前妻留下的孩子多了一份关怀。
这是文星听到的一个关于狠毒继母的故事。虽然他并不完全相信这是事实,但他对继母这一角色是非常厌恶的。在村子里,在周围,在耳朵所能听到的传闻中,他知道的继母就是故事中演化来的形象:自私、狠毒、冷酷……没有人为继母这一角色进行辩护,这或许是一种偏见。其实,并非所有的继母都像传闻中那样残忍与专横。继母这一角色是很特殊的,一点无心的伤害就会造成两代人之间的隔阂并引发最终的对立。在常人的意识中,继母是女人世界里道德堕落的象征,尽管她没有违反那些条文形式的道德标准,但她却因为伤害了一个幼小的心灵而使自己倍受舆论的攻击。这是一个永远也演不好的角色。
冬天来了,村子露出了它最荒凉的面貌:一切都以土黄色为基调,枯草与败叶纷飞,北风的呜咽仿佛一曲挽歌。冬天是农村婚礼最集中的季节。按照习惯,冰封以后是举行婚礼的佳期。农村的一切活动都带着农业深深的烙印。
许多事的完成都是短暂的,但为它所做的准备工作却总是超乎想象。婚礼尤其如此。为了短短的几天,文星的祖母不知费了多少心血。购买各种食品,借用各种炊具,选择合适的人……文德林的婚期临近了,院子旧貌换了新颜,房子也装饰一新,一切都与那个重要的日子吻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