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精彩的哭戲,風煊上一世已經見識過了。
且當時因為沒有謝陟厘這一出打岔,安慶源哭得悲愴淒涼,感天動地,他不覺深受感染,認為人間正氣不絕,這位老臣著實忠義過人,竟沒追究他早上才把摺子送出去,為何當天這位老臣就押著兒子上門認罪。
上一世他還安慰安慶源,一切預備交由刑部入案,到時朝廷會派巡查使親臨北疆,徹查此事。
安慶源當場感激涕零,又深悔自己教子無方,在帳外當著所有人的面,斬下了安崇恩的頭顱。
縱然是風煊,也不禁為他的大義滅親所動容。當即派快馬追回了奏摺與證據,保住了安家顏面,並在第二年的大戰對安慶源委以重任,將大軍的糧草供應全權託付給安慶源。
當大軍深入大漠,他才知道自己犯下了怎樣的錯誤——糧草比援軍還要渺無蹤跡,一顆也沒有供應上。
回想到那一戰數萬人浴血殺敵卻只能以冰雪充飢,那麼多勇猛的戰士久經沙場,卻在最後餓到連刀都拿不起,風煊只想仰天大笑——風煊啊風煊,你識人不明,上輩子死得活該!
而今,罪魁禍首就在面前,風煊走向刀架,抽出孟澤那把刀。
刀光雪亮,映在風煊的眉眼間。
謝陟厘心跳無端加快——她覺得他的眼睛比刀光還要亮,還要鋒利。
第24章 三更!
風煊提著刀, 走向安崇恩。
安慶源哭道:「俗話說,子不教,父之過, 這孽畜罪該萬死, 大將軍您連老臣一塊殺了吧!」
安崇恩也哭道:「父親, 都是我的錯,跟您沒有關係……」
父子兩個痛哭不止。
風煊上一世也看過這一幕,當時他想到了自己那個遙遠的、高高在上的父皇。
他的父皇確切地說只當了他的兩天父親,一是他出生那一日, 二是他陣前救駕, 封他為王那一日。
那一日父皇親手將王爵印寶授予他,雙手短暫地握住過他的手, 那是他唯一一次感受到父親身上的溫度。
所以當時他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難以自抑地, 心中酸楚了一下。
就是這一下心軟, 蒙蔽了他的目光,他看不到安慶源殺子的真相——並非是家國大義凌駕於父子親情之上, 而是奏摺一旦送到京城,巡查使一旦來到北疆, 查出來的就不止是安崇恩。
安崇恩只不過是個替死鬼, 糧草也只不過是安家貪墨的一小項。安慶源不是大義滅親,而是棄車保帥。
刀鋒接近安崇恩, 慢慢停在安崇恩的胸前。
沒有人抵擋得住死亡的恐懼, 安崇恩臉上蒼白如死, 涕淚橫流:「不要,不要殺我……父親,父親救我, 救我……」
風煊手中的刀光一閃。
謝陟厘下意識發出一聲驚呼,捂住了眼睛。
然而耳邊響起的不是慘叫,而是驚呼,她悄悄從指縫裡睜開眼睛,只見安崇恩好端端地跪在地上,身上的繩索被刀鋒挑斷,散落一地。
「小安大人勿驚。」風煊手裡刀拋給孟澤,視線從謝陟厘身上帶過,微微一笑,「我怎麼會在帳中殺人?某人膽子小得很,見血了是要哭的。」
謝陟厘:「……」
感覺她好像就是這個「某人」。
但大將軍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眉眼帶笑?這個……真的太容易讓人誤會了。
等等……她這才反應過來,大將軍留她下來的目的,可不就是想讓這二位誤會?
方才有那麼一瞬,他是真的想把刀捅進安崇恩的胸膛。
但謝陟厘的驚呼聲讓他清醒了過來。
他把她留下來不過是臨時起意,但這一刻著實感謝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