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煊回到大帳摘了頭盔,他全身都濕了,一半是汗濕的,一半是被河水打濕的,謝陟厘乖巧地上前為他卸甲,然後就見他衣襟上透出血色——他的傷口簡直是被詛咒了,永遠都在裂開。
而她大概就是那個詛咒。
風煊瞪著她,眸子裡全是怒火:「謝陟厘,你不要命了嗎?!」
謝陟厘「撲通」一聲就在他面前跪了下去:「大將軍,對不起……」
風煊看不得她跪,更怒了,一把把她扯了起來:「起來!」
他的力氣大,謝陟厘輕飄飄的,全然身不由己,給他帶得一時站不穩,撲到了他胸前。
雖然謝陟厘站穩之後便離開,但這一個瞬間,他切切實實地抱到了她,她整個人都投入了他的懷抱里,胸中熊熊的火氣陡然間就滅下去大半,另外一小半也在看見她兩眼含淚之後徹底消失了。
「我、我只是想去看看馬,」
謝陟厘泫然欲泣,她算準了的,待到看清馬便回頭,那點距離足夠威風帶著她逃脫,北狄人也未必會放馬追她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兵。
可她萬萬沒想到風煊會來,還來得這麼快,就好像他一直在注意著她的動向一般。
風煊咬牙:「你可知你冒了多大的險?就為了看馬?!」
謝陟厘心說冒險自然是冒了一些的,但好歹有收穫,她拾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道:「大將軍,他們的馬沒有騸。」
她的袖子上還沾著血,這麼一抹,把自己抹成了一個小花臉,風煊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命也不要,就為了看馬有沒有騸?!」
大央軍中用騸馬,是因為騸過的公馬雖然攻擊力與野性會下降,但性情溫順,更易被馴服。
大央產馬的地方不多,許多士兵是入伍之後才第一次騎馬,自然是溫馴的騸馬更好磨合。
而北狄人自小便長在馬背上,人和馬如手足般同生同長,對馬匹的習性早就磨合得徹底,馬匹不定會經過騸割。
未騸的公馬還能保持猛力,衝鋒之際銳不可擋,北狄騎兵所向披靡。
但保有了長處,必然也同時保有了弱勢。
謝陟厘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風煊,風煊對馬匹習性的了解僅限於追光,並不能確定她這主意是否湊效。
「讓我試試吧。」謝陟里抓住他的衣袖,「萬一成了呢?」
她說著,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希冀,「萬一成了,你能讓我留下來嗎?」
風煊面無表情,以衣袖拭去她臉上方才蹭上去的血痕。
當時在亂戰之中,她的手碰上他的臉,她永遠不知道他心中有多驚動——既驚且亂且懼。
在戰場死得最快的有兩種人。
一種是貪生怕死,永遠只想退縮的人。
還有一種是不畏生死,永遠沖在最前面的人。
他萬萬沒有想到,謝陟厘竟然會是後者。
兩軍隔河相望,陷入了短暫的平靜。
半個月後的一天,北狄人照舊在陽光燦爛的午後來上游洗馬,但和往常不一樣的是,北疆的大營里也牽了許多馬匹出來。
北狄人看著這些馬發出了大聲的嘲笑,他們一向知道北疆人的馬有多差勁,但沒想到此時牽出來的這批比北疆人平時騎的那些還要矮小,看腿腳就知道跑不快,和他們這些矯健的公馬簡直是天差地別。
只是不知為何,原來舒舒服服地洗著澡的公馬們,忽然像是嗅到了什麼氣息,一個個打起了響鼻,甩著尾巴,站立不安的樣子。
對面那批成色不佳的馬匹們大約是自慚形穢,下水沒多久,就魂不守舍地想往岸上走。
那些馬匹們一離開河水,公馬們不知為何突然發了瘋,甩開主人便向著對岸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