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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觉得她的眼光在他的脸上盘旋,盘旋。于是那一对眼睛微微一笑。充满善意的微笑鼓舞了他,他便大胆地问道:“二小姐,你为什么近来总是愁眉不展?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可不可以告诉我?让我看看我可不可以给你帮忙。”
这些亲切的、含着深的关心的话是淑英不曾料到的。她起初还以为剑云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要跟她商量,她以为他的哀愁与苦闷不会比她有的少。所以她预备着给他一点点同情和安慰。现在听见这些用颤动的调子说出来的话,她知道它们是出自他的真心,不含有半点虚伪的感情。在绝望深深地压住她、连一点不太坚强的信念也开始动尧许多人都向她掉开了脸、她陷在黑暗的地窖中看不见一线光明的时候,听见这意外亲切的话,知道还有一个人这么不自私地愿意给她帮忙,她很感动,不能够再隐瞒什么了。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悲声说了一句:“陈先生,你是晓得的。”她固然感激他,但是她并没有依靠他的心思。她想:他是一个同她一样的没有力量的人。他自己就没有办法反抗命运。她和她的堂哥哥堂妹妹们平时提到他总要带一种怜悯的感情。
“那么还是陈家的亲事?”剑云低声问道。
淑英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是以后的事情,我想大哥和觉民总有办法,”剑云极力忍住悲痛做出温和的声音说。
淑英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过了片刻她才摇摇头答道:“我看也不会有办法。他们固然肯给我帮忙,但是爹的脾气你是晓得的。为了去公园的事情他昨天大发脾气,到今天还不理我。到底还是该我去赔罪。陈先生,你想我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她闭了嘴,但是那余音还带了呜咽在剑云的耳边飘来飘去,把他四周的空气也搅成悲哀的了。这种空气窒息着他。
他又是恐惧,又是悲痛,又是烦愁,又是惊惶。然而有一个念头凌驾这一切,占据着他的脑子。那就是关于她的幸福的考虑。他把她当作在自己的夜空里照耀的明星。他知道这样的星并不是为他而发光的。但是他也可以暗暗地接受一线亮光。他有时就靠着这亮光寻觅前进的路。这亮光是他的鼓舞和安慰。这是他的天空中的第二颗星了。从前的一颗仿佛已经升到他差不多不能看见的高度,而照耀在另一个世界里。他能够正眼逼视而且把他的憧憬寄托在那上面、能够在那上面驰骋他的幻想的,就只有这一颗。她是多么纯洁、美丽。他偷偷地崇拜她。他甚至下决心要把他的渺小的生命牺牲,只为了使这星光不致黯淡。她占着他的全部思想中的最高地位,她的愁容、她的叹息、她的眼泪都会使他的心发痛,都会像火焰一般地熬煎着他的血,都会像苦刑一般地折磨着他。但是这些她都不知道。她平常给他的不过是普通的同情。他的心情她是不了解的。然而她今天这些微小的举动都被他一一记在心上。她先前立在桥上俯下头看湖水的姿态,这时伴着她的绝望的话语来绞痛了他的心。他忍不住悲声痛惜地说(声音依旧不高):“二小姐,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你应该明白:你跟我不同。我这一辈子是没有希望的了。你的前程是远大的。你当知道忧能伤人,你不该白白地糟蹋你的身体。你纵然不为自己想,你也应当想到那些对你期望很殷的人。”
淑英勉强一笑,分辩似地说:“其实我哪儿值得人期望?
我比琴姐不晓得差了若干倍。像我这种人活也好死也好,对别人都是一样的。”她咬了咬嘴唇皮,看见旁边树下有石凳,便走去坐下。她摸出手帕轻轻地在眼角、鼻上擦了擦。
剑云看见这个举动,知道她又快落泪了,他心里十分难过,便急不择言地说:“我决不会的,我决不会的。”他马上觉得自己把话说得太明显,而且有点冒失,恐怕会引起她见怪,他不觉红了脸,一时接不下去。他站在她斜对面一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