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桌边,一只手披了斑驳尘粉暴露于光差强烈的破旧桌案之上,小指仍在激动的余味里轻微颤动,像在引渡一个慷慨激越的胸怀渐达绵长的低徊与慨叹。他的平静最终撞痛一颗过分压抑却仍敏感的心。她不忍见他的孤身奋战,本想抽身离开,这时却为丢下他的念头深感耻辱。她应当直言对语文教学的理解和主见,她亦想起了秋光中的玻璃杯,她决心与那个势单力薄、勇敢又脆弱的斗士并肩站立。
两片树叶在窗口消失,韩绮梅忽然站起,语气失去了平时的约束,有与田君未同出一辙的狂妄。
田老师的教学方式有它存在的合理性。英国教育家斯宾塞,针对英国当时为了培养绅士的教育,有过猛烈的抨击,他说英国的教育制度是为了花忽略了根,为了美丽就忘了实质,是一种只重形式的装饰主义。我们一直深陷其中的应试教育,则是远离人本的分数至上主义。何种教育使个人表现最为健康,最为完整,最为积极?什么教育思想对人本身的成长与对知识的传输同等关注?应该反思。对于语文教学,我也时常感到困惑,古人中能出现屈原,出现建安七子,出现唐宋八大家,是不是也缘于我们今天这样的教法?语文课为什么一定要像我们现在这样子教?生字生词,通读课文,分段分析,概括中心,千篇一律。分段之后又要分句,分句之后又分词分字地进行讲解,我们教的是语文,不是生物解剖学,一篇课文被教得支离破碎,用生理解剖学的方法去教语文是不是非常荒谬……
韩绮梅没有在众人面前主动发表意见的习惯,更没有主动发表与大多数人相左意见的经验,这次的冲动像是被孤身奋战的力量唤醒,一段话下来,她感到自己站在四壁陡崖的高峰,言语从唇齿间呼啸而出,那尖厉的回声让她感到惊讶和晕眩。
在场的人,除了田君未和冯天琦,都用惊悸的眼神看着她,他们毫无思想准备地接受了韩绮梅对传统教育清醒激烈的批判,但他们接受的只是她背叛大多数人的教育思想的事实,而不是她所宣扬的分数至下。不谈分数,还搞什么考试?不谈考试,又谈什么教育?不谈教育,还做什么教师?从某种意义上讲,教育不唯分数,但分数在支撑着学校教育。更实际的是,中国基础教育的终极目标就是择优取才,择优的核心标准是什么?就是分数。不搞分数至上,中国基础教育的路还有方向吗?
李校长从皱巴巴的“白沙”烟盒里取出一根烟点燃,慢慢吐出一个烟圈,他低着头,让视线从眉额下射向韩绮梅,“原来你也这样想?”
韩绮梅看不清李校长的表情,他的声调让她觉到了阴冷,她觉得身体的热量已随刚才的热情释放出去了,她的面颊火辣辣地发烫,她的头脑沉重而疲惫。她第一次在许多人面前表达自己内心的见解,却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她模糊的想还有话未说完,却一时找不到说话的中心。韩绮梅涨红了脸站在那里,像一个在激情澎湃的当口突然忘词的演讲者,被自己的冷场击得昏昏沉沉。
田君未却从韩绮梅的演说里受到鼓励,沮丧的面容重又光彩夺目,他站起来,为他的教学方式进行辩护。
语文课不同于数、理、化,它重在情思韵味,重在感性,感性的艺术采用理性的拆分法来教,无疑是对完整的作品进行肢解,这种教学态度是粗野的。父亲送给孩子一个玻璃球,孩子问,爸爸,这个玻璃球怎么这么美啊?爸爸一捶将玻璃球砸开,拿着破碎的玻璃球对孩子说,你看,里面镶了一朵花,这是绿色的叶这是红色的花。小孩对美看得透彻的同时美感也完全丧失。对学生语文能力的培养,应把重点放在对学生感情和想象的培养,让学生大量地阅读诗、词、歌、赋、文学散文,利用文学的熏陶提高他们的能力。当然,万丈高楼从地起,好的文章总是由字、词、句搭建起来,但初中教师已没必要承担教学生认字的任务,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