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和平年代的人观念不同;这年头的女子既没有“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想法;也不是单纯如初唐时气氛“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盛世豪迈。
乱世中兵祸不断;朝政又是一人独裁;常有白色恐怖抑或党祸,太平年间得一功劳不易,升官多靠熬资历,而在乱世多靠军功。
知道曹操断是不会死给张鲁个小小割据势力手上;算着大致的年代,陆逊都没出山;关羽都败走麦城;曹操怎么自甘寂寞地现在就死呢?
想到这个春华就更不用怕了,她家二达又不用亲自砍人,行李早收拾好了。
等出城那日,她带着儿女们到二门,趋步跪坐在廊,奉佩剑送行,“愿君得胜归来。”
朗声说得爽利,眼神也不躲闪,落落大方地抬头回之一笑。一点也没少妇担忧夫君出行,羞羞答答的闺怨。
司马懿接过佩剑,春华早站起给他佩戴,仰头望去的侧脸刚毅果断,早年世家子的好相貌如今已由岁月独添了正当盛年的英姿勃发。
还是同一个人,她没见过潘安,也没见过周郎檀郎,但有时她会想,这样的一个人真是生了一双让人难忘的眼,睿智却内敛,隐忍又让人无法小觑。
不过在这样送行的日子里,祝愿得胜归来还真是套话。
妻子演绎得愈昂扬煽动,对当事人而言心中却有些复杂。
“张鲁早是走投无路,此战丞相必当是旗开得胜的。”他去就是去涂金的,丞相即便准备培养二代谋士,此行也还带着其他培养对象。
春华却装似嗔笑,“我说的可是您呀,与丞相何干。”
为子女的不能插话,但司马师低着头听父母说话,便想问一句,父亲随丞相出征,难道丞相的胜仗就不是父亲的胜仗了吗?
却听他母亲又说道,“我只愿夫君你此行有所得益,这便是您之胜;旁人的胜败,便是丞相,又与我何干。”
这话说得大不敬,廊上还跪坐着的子女们都吃惊不已,然世家的规矩还在,几个小孩心中纳闷却没敢说话。
春华本就不准备避着孩子,自家孩子都是知轻重的,哪怕一时不懂也多是寄在心里,回了家问爹娘。
有一些教育需要家庭耳濡目染的。
司马懿早把诸子的表现尽收眼底,看着他老婆似笑非笑的瞅着他,两人夫妇十多年,许多观念早是相似的了。
也借着他媳妇起的头训诫子女,“谋事当先谋身。”
阿师已经蒙学,听得很是迷惘,君子难道不是该为国谋,臣子难道不该为君主谋吗?
父母教的和先生教的不一致,看儿子这表情春华就知道这孩子是纠结上了。
其实她和仲达夫妇多年,对于安身立命的观念向来是一致的。
谋士谋的是什么?为了让纳谏者成功吗?
不,让纳谏者成功只是途径,善谋者首先当谋的该是自身。献计,为的只是让自己成功。
他们是乱世之人,必有乱世生存之道。
早些时候夫妇俩也有过类似对话,那时候春华便要说得直接多了,“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我和君都是乱世之年所生。”
一个生于汉灵帝政乱时,一个生于十常侍之乱。
“妾父,如今当说先考了,做小辈的本该为尊者讳,要说实在的,先考也算不上如何的才谋机智。”同辈里能人谋士,才人辈出,“然而……想想当年洛阳太学多少太学生,才子也好,名士也好,还能得几人?”
“论为政,我父也当不得如何的高官,他们这一代人多是被战事给耽误了的。但要说使举族脱于危亡,便是先考之功。活着的人才有资格加官进爵,富贵荣华。死了便是死了,再高贵也是徒劳——这是先考教给我最重要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