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场确实为师生们带来实惠,学生食堂每周就有两顿可见炒鸡蛋,每顿都有清澈见底的鸡蛋汤,我们把这些鸡蛋称为‘明诚蛋’。鸡蛋还是学校发给老师们的补贴物资,每位老师按家中人口计算,每人每周可领到五枚鸡蛋改善伙食。”
“这种情况到了1943年急转直下,由于学校经费紧张,物价高涨,老师们领到的鸡蛋都拿去菜市场换钱了。”
“没人舍得吃掉,因为生活太艰难了。有一次,胡定邦同学在早市上看到吴晗教授提着菜篮子四处转悠,还以为他是在精挑细选好菜,走近了才知道他满市场找便宜菜。”
“由于吃不饱饭,金岳霖、朱自清等几位先生组成种菜小组,推举植物学家李继侗教授担任种菜组组长,生物系讲师沈同先生担任种菜助理,所有教授一起浇水施肥,丰收时节一起分享。”
“朱自清教授由于饥一顿饿一顿,患上了严重胃病。有次他得了痢疾还坚持连夜批改作业,书桌旁边放着马桶,整整改了一夜作文,拉了30多次,第二天都虚脱了相,脸也没洗就照常去上课。”
“相比起文科教授,理工科教授们绝招更多,他们可以利用粗糙的机械和原料,自制肥皂、墨水、酒精等物出售。我们常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那个时候还真是这样的。”
“我们学生的日子也不好过,民国时候能读大学的,基本上都出生于殷实家庭。过去许多富家子弟,女生带老妈子上课,男生让门房跑腿。可到了云南,必须事事躬亲,自己洗衣服,自己缝缝补补,自己动手把破衬衣改成背心。当时学生们最流行穿红十字会等福利机构送来的旧衣服,联大学生穿着这些衣服上街,就跟要饭的一样,连抢劫犯都懒得看一眼。”
“不过相比起老师们,我们学生至少不用为钱发愁。学费、伙食费和宿舍费是全免的,每月还能领8元钱的贷金,可以用这些钱置办学习和生活用品。直到某一天,我们发现八元钱不够买一瓶墨水从1937年到1943年物价涨了200倍,到1944年已涨到2000多倍。老师们的薪水哪里够养家?不得不把周先生的蛋换成钱买粗粮吃。”
“我记得是1943年底,周先生从重庆运来3500套棉鞋衣裤,又在昆明采购了十几大车的物资。那年冬天,师生们人人穿上了新衣,过年也有了肉吃。听说不仅是西南联大,中央大学、金陵大学等内迁学校,周先生都有赠送大量物资,难以计算耗费的金钱,我们平时都戏称周先生是‘衣食父母’。还有些爱开玩笑的同学,每次见到送物资的卡车,都大声嚷嚷:咱爹又送吃穿的来了……”
890【宿舍夜谈】
杀猪宴最后开成了联欢晚会,宴会结束后,许多老师邀请周赫煊去他们家里住。周赫煊都委婉拒绝了,因为老师们家里还不如学生宿舍,往往七八口人挤在十多平米的小房子里,住起来很不方便的。
周赫煊带着两个保镖去了学生宿舍,每间宿舍可睡四十多人,轻轻松松就能找到空床。
宿舍里没有通电,所以晚上也不可能看书学习,一个个围着周赫煊聊天。
“谁有蜡烛?”
“我还有半截!”
“这儿呢,我有一根没用过的。”
“……”
隔壁宿舍的学生也纷纷前来,大通铺上很快点燃十多支蜡烛,周赫煊让孙永振取来两把手电筒。这手电筒是在张学良那儿顺来的,此时正好用上,分别绑于两边墙壁可做电灯。
周赫煊坐在通铺中央,被200多个学生团团围住,整个宿舍都要被挤爆了。
最先发问的是那个垂直于黑板的林国达,他说:“邹先森……”
“我姓周,”周赫煊好笑道,“你还是直接说粤语吧,我能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