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上班的。你总归是要远走高飞的。我们留不住你的。”
“爷爷……”声音开始有点哽咽了,可是眼泪仍不肯流下。
“我知道你是怨恨我们的。我心里明白。当时的事谁都不想发生,可是偏偏发生了。”
“爷爷,不要说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就不要再说了。”
“我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囡囡,你还恨你爸爸吗?”
还恨吗?已经不知道了,以前是恨的,很恨很恨,恨他抛妻弃女,恨他让她没有完整的家庭幸福,恨他早早的剥夺了她的童年快乐。可是,恨到最后,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恨了。麻木了,心死了,已经不再在乎了,也懒得再去把感情投入到里面了。逢年过节,偶尔通个电话,也是礼节性的问候,有礼而疏离。可是,面对着一个即将往生的人,你要她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
沉默,长久的沉默,病房里所有的亲戚都在等这一个答案。苏眉知道的,自己的形象在这帮子亲戚间并不好,对他们,她太过冷漠,太过孤傲,不肯讨好他们,不肯融入他们的圈子中。再加上自己长期的对他们的忽视,在他们的心目中,自己就是一个目无尊长的逆子。
很长的一段时间,都等不到一个答案,苏老爷子明白了什么,放下了被苏眉握着的手,说:“这么些年,也难为你们母女俩了。”
“……不恨了,已经不恨了。”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恨了。累了,累得不想动感情了。
“真的?”苏老爷子望着他,眼睛里闪闪发光。
“真的,不会恨了。”
苏老爷子心满意足的笑着说:“到底是一家人,怎么舍得去恨呢?”
可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他加注在我们母女身上的一切厄难,我会永远记得。可以不恨,却不可以原谅。
两天后,苏老爷子黯然失去,临死前,他把一个银镯子戴到苏眉手上:“这是我爷爷传下来的,我把它给你。”
苏眉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镂空雕花的设计,上等的加工才能做得出来的,在光线底下发出暗哑的光。她笑着说:“爷爷的爷爷,也算是古董了。”
“囡囡,你过来,把耳朵付过来。”
于是,就付了过去,只听见爷爷轻声地说:“本来是给你妈妈的,结果摊上这档子事,我把它给你,你要一直戴着,你要记得爷爷。你再看看爷爷的样子,你不要不记得爷爷长什么样子。”
“爷爷……”苏眉此时,真的很想趴在他身上大哭一场。那时,苏老爷子会不会伸手拍拍她肩膀,就像二十多年前她痛哭时一样,一边拍,一边哄她说:“囡囡,不要哭了,再哭,喝眼泪的山羊就来了。”
苏父看出了她的悲伤,也跟着拍她的肩膀说:“阿眉,不要哭了,你一旦哭了,爷爷就走得不痛快了。”乡下人,最忌哭着送终。
那就不要走好了,谁都不许离开。
可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生命的终结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苏老爷子终于走了,在儿孙们的围绕之下,闭着目,安详的离去。
苏老爷子的丧事几乎都是苏眉操办的,苏父伤心过度,难以理事,两个姑姑又是嫁了出去的人,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地方风俗里,是不能再理娘家事的,而那个所谓的弟弟刚成年没多久,哪里能当此大任?父亲的后妻有心要操办,以示威信,可惜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主,几次不如意的情况下,苏父当机立断,要女儿全程做主。
首先是选墓地,原先算的是一个山腰的墓地,经济型的。苏眉去看了之后,大为失望,且不说靠近山脚人来人往容易被干扰,光是墓园外的那条国道离墓地不过50米远,就足以让人生厌。往生者最需要的就是清净,可是在这么一个环境中如何清净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