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佐领忽地深吸一口气,双臂一张,长五尺八寸,阔二尺二寸的双角缠丝大弓,已张开如黄昏天边的满月。
“飕~~”
弓弦响处,那乌柏枝头的一点紫光应声而坠,仿佛夏夜天边掠过的流星。
“好!”
街边的闲人们略呆一呆,便齐声喝起采来,手舞足蹈之际,不免让这石板路上,多碎了几只碗碟,又散了一地羹汤。
扳指飞也般奔出,又飞也般奔回,手里高高捧着那只沾了些泥土的鼻烟壶。
“大大大人,格壶磕磕磕坏了交关……”
佟佐领拄弓于地,长笑道:
“哈哈,爷们,归你了!我今天得了你爷爷做的宝物,一个玩意儿,又算得甚呢?”
米是白米,一粒粒光润如珍珠;肉是好肉,雪白的膏头足有一寸多厚。
佟佐领走了,带着满脸的笑意,留下一屋的酒气:
“老、老爷子,在下、在下知道您不喝酒,可、可您不是说了,这、这坛酒就算给、给在下接风的?……”
水昌伯蹒跚着把空空如也的酒坛子搬出去,又蹒跚着去搬那些黑乎乎油腻腻的铺板:
“这后生,喝酒也不就着口吃食,唉!”
铺外,圆圆的满月,稀稀落落的几点星星。
石板路上,看热闹的闲人兀自剩了四五个,见水昌伯出来,都笑嘻嘻地打着招呼。
“扳指,想吃肉了罢?”
扳指一只手托着爷爷手里沉甸甸的篮子底,一只手死死攥着那只破损的鼻烟壶,点点头,又摇摇头:
“扳指想呢,勿过,肉是爷靠手艺挣的呢,爷啊,日后扳指有了铜钿,好买交关寸金糖、松子糕孝敬爷呢。”
水昌伯呵呵笑了:
“你啊,你有这份孝心爷就知足了,爷老了,这些东西,吃不得了。”
他忽地咳了两声,叹了口气:
“要说好吃,三十年前,常州府那个参爷送我的两盒枣泥饼,那味道真是……”
没过多久,扳指就尝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寸金糖、松子糕。
“我家佐领大人劳烦王师父再做一百支好箭,这是酬金,先付足了。”
水昌伯眯着昏花老眼,瞥一眼桌上的十贯足钱:
“这回也只要七天就够了,不过,你家老爷怎么自己不来?”
那来人眼珠瞪得溜圆:
“王师父,您还没听说么?洋鬼子已占了宁波府、慈溪县,我家大人前日就奉了将令,抬炮上了东城外的金鸡岭呢。?
………【(四)】………
大炮,刚刚铸成的三千斤大铜炮,果然已被抬上了城东廿五里外金鸡岭。23Us.com驻防兵,绿营兵,团练,也正一队队从西门开进来,又打东门开出去。
“千真万确,千真万确,五百里火急的报马,昨夜遭西洋鬼子已到哉吴淞口,府台老爷吩咐哉,今朝夜厢起,我伲衙役也要分班上城守铺呢!”在衙门里当皂役的阿大,一壁厢收拾铺盖,一壁厢言之凿凿地对家人和邻居们说道。
洋鬼子,西洋鬼子,在这城里是从没看见过的。
“西洋鬼子,我伲白相过,伊有火梭子,一日一夜织的布,我伲乡下巧媳妇要没日没夜织一个月哉!伊还有火轮船,上水跑海比风好快交关……”城西,航船十二家那些专跑日本国长崎码头的伙计们,吐着唾沫,绘声绘色地这样说着。
“嗤,西洋鬼子,我伲白相过,伊长得两条毛茸茸长腿,倒没得膝盖骨头,没奈何弄些布条条包包哉,勿要讲交兵打仗,走旱路腿都勿好打弯,侬好怕伊做啥伲?伊又好吃大黄,一日没得大黄就没得性命……”城北,五番考不上举人,只得靠往来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