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他愧对的人,爸爸妈妈,姐姐和弟妹,甚至阿满和李妈妈母子,他平日目中无人惯了,从来看不到别人的不易,如今想想多少次他都把别人的好意践踏了。
他开始还恨着黎漠,强迫自己不许想他,渐渐地他也没有精力去恨人想人,他要去工厂做工,每日都忙到天黑,超负荷的劳动让他除了活着没有别的任何精力。夜里的时候他攥着那只玉蝉,有时还来不及多想,就沉沉地睡着了。
这样也好,他还活着,还算清白着,若是有一天能再见到黎漠,就算从事最低贱的工作,被生活折磨得面目全非,也总要比做了兔子有底气。
昱昇的棱角在底层生活中慢慢磨平,事在人为。日子比起最初也稍稍改善,他毕竟识文断字,又会讲几句洋文,又一次洋人来看样品,昱昇做了讲解,被老板高看一眼,又见他生得仪表堂堂,提拔他跟着跑生意,渐渐就鹤立鸡群起来,做了工头。他原本最看不上卖弄人情,如今为了活的更好一些,不得不低头赔笑,世故起来。
生活轻松了一些,昱昇再也管不住自己,他对黎漠的思念越发强烈,父母已经亡故,在这个世界上,昱昇最挂念就是黎漠,他自力更生之后,没有了逛马路串胡同的兴致,时间反而比无所事事的时候充裕,足够他把这几年跟黎漠的是非想明白。
最初,他本是怨黎漠的,可是如今的磨砺中,他在上海冰冷的夜里幡然悔悟,黎漠从小就护着他,黎漠的父亲为了救他们死在了洋毛子枪下,昱家本来应该照顾黎漠一辈子,却在赵老六的怂恿下,让黎漠站柜台给他们家做长工。
黎漠为了让他有出息,想尽办法弄来留洋的名额,结果他却听信李广德的花言巧语,留在了上海花天酒地,他还买下了陪睡的小兔子阿满,他给阿满赎身的钱都是黎漠给的。他跟黎漠相好的时候,跟阿满依然不清楚,依然在八大胡同里头逗留。
在他心中,只有自己最重要,多几个玩物本不怎么要紧。尽管他心里有黎漠,想跟他在一起一辈子,却没有考虑过黎漠。
饿肚子的时候,他想黎漠总是省给他的馒头,手头紧张的时候,他想黎漠给他的那笔省吃俭用存下的银子,人生在世不称意十之八九,尝到了世间百味,才能明白最珍贵是别人给了你,他自己也需要的。
昱昇一桩桩地想,渐渐也就想明白了,这一路走来,黎漠没有错,就算黎漠是喜爱他的,这样的一次次地胡闹也许早就寒了黎漠的心,黎漠那人又沉闷,对他的那份情谊,怕是早就随着他的作为,消失不见了。
事到如今,他还能奢求别的什么呢?
时光冉冉,转眼又是一年,身为工头的昱昇带着几个伙计去收尾款,路过德泰大饭店的时候,里头的一个女招待瞧见他,飞似地跑出来跟他说话,他这才知道那丧心病狂的李广德竟然把阿满卖出去了,当初昱昇仓促逃走顾不上他。如今算起来阿满也差不多也有二十来岁了,想必李广德嫌弃他接不到客人,竟然贱卖给一个开煤矿的吐财主,说是过两天就要上火车跟去山西。
那女招待又说,那煤老板更是狠毒,他的矿里面都是卖力气的壮丁,常年也没有个女人,这老头把他买回去是打算给手下挖煤的矿工们享乐邪火,这一去怕是就没有命回来了。
昱昇听完女招待的话,大吃一惊,阿满跟他好歹也算是相好过一场,昱昇不忍心看他落得这样的下场,叫了几个人一齐去火车站堵人,好在这边站台不算大,也是该着阿满的造化,他被那煤老板抓着往火车上推的时候,还真叫昱昇给找到了,阿满瞧见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抓着他的衣服不肯走。
昱昇可怜他,干脆跟那土财主谈价钱,打算把阿满赎出来。谁知那财主狮子大开口,昱昇如今一人勉强生活,哪里拿得出那么大的数额,那老头见昱昇不掏钱,竟然对阿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