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又要旧话重提,趁他没把话说出来之前,还是堵住他的嘴比较好。掉头看看海面,我说:
“看!海上有一条船!”
他看看海面,远处,真的有一点帆影,正渺小的漂浮在浩瀚的大海上。就那么瞥了一眼,他又转回头来望着我,低低的说:“你喜欢中□,因为他是个孤儿,一个有独立性和干劲的孤儿,对吗?”“或者,这也是原因之一,”我说:“爱情常常是没道理可讲的。有时,我觉得我更该爱上你,但是……”我耸耸肩,这是皓皓的习惯,和他在一起时,我常会在不知不觉中模仿他。“或者我们的个性太相近,反而……”
“好吧!别说了!”他打断我,也耸了耸肩。“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我了解。”他把手压在我的手背上,对我微笑。“以后我们不再谈这个,忆湄,我实在太喜欢你。”他抬起眼睛来,重新望着海面,那一点帆影仍然在远方的水面漂漂荡荡。“有一天,”他幽幽的说:“我会乘上一条船,扬帆远去。我身上有许许多多的缺点,最大的一项,是没有奋斗和吃苦的能耐——其实,我是很了解自己的——我应该锻炼锻炼。有一天,我会独自去创我的天下!”他又望着我,突然大笑,跳了起来:“好了!我们的话题未免太严肃,简直不像出诸罗皓皓之口。来!忆湄,站到那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旁边去,让我帮你照一张相!”他带了个小型的柯达照相机。
我站起身来,我们迅速的摆脱了刚才那话题给我们的拘束感。在岩石与岩石之间,我们像孩子般追逐嬉闹,又像孩子般收集着蚌壳和寄居蟹。一直到红日将沉,才尽兴的离去。从野柳回到基隆,正是吃饭的时间,我们在基隆吃了晚饭,皓皓说:“基隆有许多可玩的地方,你敢去吗?”
“只要不是水手们聚集的酒吧!”我说。
“舞厅呢?”他斜睨着我问,带着个有趣的挑衅般的微笑。
我略事犹豫。“姑且放肆一次吧!”他说:“你难得被解放一天!应该快快乐乐的玩,疯疯狂狂的玩,你还那么年轻,已经快被管教成一个小老太婆了。别顾虑太多,舞厅并不坏,不会吃掉你,何况还有我呢!”于是,在尽兴的一天之后,我们又有了疯狂的一晚!灯光、人影、音乐、旋律……他拉着我的手,转、转、转!转得我的头发昏,转得我眼花撩乱!他大声笑,我也大声笑,像喝醉了酒。这是我生命中从没有过的一夜,那些快节拍的舞曲使人飘飘然,仿佛浑身都充满了活力。那些彩色缤纷而又旋转不已的灯光让人眩然如醉。而那些跳舞的人们的嬉笑欢乐又具有那么强大的传染力,我们快乐得像一对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深夜——真是名副其实的深夜,街上已没有行人,天上只有几点冷冷的孤星。我们乘着一辆计程车,在黑夜的街头,疾驰着回到台北。一日之游使我困倦,在车上我几乎睡着了。直到车子停在罗宅的大门口,我才惊醒过来,伸了伸懒腰,我倦意朦胧的问:“到家了?这么快!”“下车吧!”皓皓说。我下了车,靠在大门口的围墙上打哈欠,皓皓按了门铃。深夜的冷风扑面吹来,我不胜瑟缩,皓皓解下他的大衣,裹住了我,笑着说:“在车上打瞌睡,出来时再被冷风吹一吹,你大概又要害一次重感冒。”我哈欠连天,把头缩进他的大衣领子里,微笑了笑,没有说话。假若再没有人来开门,我可能站在那儿都会睡着了。门开了,我懒洋洋的跨了进去,并不知道门里面,一场风暴正等待着我。一只手攫住了我的手臂,有人剧烈的摇撼着我,皓皓的大衣滑到了地下。突来的变故把我的睡意驱散,我惊愕的抬起眼睛,接触到罗教授圆睁着的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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