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当前,她并未感到紧张感,反而是那些潜伏在身体深处所有的疲惫仿佛都在阳光的曝晒下蒸腾翻涌而出,随风飘散。
小时候听爷爷说故事,盘古开天辟地,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故此宇宙初分。而她的宇宙,少女时期天光摇影,欢笑化为天上堆叠云朵,她只顾着欣赏,却忘记了地理课本上清清楚楚写着:云层厚度到了临界值,就会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那场大雨之后,万里无云。曾经最亲密的,无法自主地汇入地上的溪流,各自奔涌到遥远的地方,唯独她呆呆伫立在原地,如遇险的鸵鸟,一头扎进脚下的沙堆里,独自化成一汪小小的湖泊,深山老林,人迹罕至。
如今无雨也无晴。
远处的学校传来隐隐的放学铃声,木彦微微一惊,时光如潮水奔涌而来而又席卷而去,走失的神思回到现实,又被重新拖入海底。封闭在重叠的写字楼里多年,再听见这熟悉的铃声,竟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仿佛昔日的朋友尚在,一回头就能看见他们几个穿着校服,围在一张桌子旁把所有零食堆在一起吃东西。少年时期仿佛什么都是无穷尽的,欢笑是这样,胃口也是这样。
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渐渐拐入一条小街。这是一次小小的冒险,自从中学后离开这个城市,再到工作后回来,一直是固定的工作路线,她的空闲时间都在忙碌自己的事,这个小时候逛熟了的小城一旦庞大光鲜起来,更将她迫在室内,固执地对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扭过头去。
只是依稀记得这条小街,传过去便是一条通往小店的捷径,但仍不知另一头如今是什么样子。木彦插着口袋,仰头打量着踱了进去。小街幽深曲折,石头路面已经磨得光滑,反射出一片柔和的金光。街边均老式的二三层小洋楼,不太高但极为古朴精致,二楼多有经年花束疏于修剪,红黄紫白一团团,沉甸甸地从头上纷披垂下,偶尔伴着胡琴与笛声。老旧的裁缝店门口大开却空无一人,一个小小的收音机放在门口的藤编摇椅上,沙哑的评书讲着铁甲疆场,黄沙艳阳。偶然有小小的摊位,一筐嫣红的樱桃摆出来,白纸板写明樱桃树是自家所栽,于是便写了一个随意的价格立在前面,小筐旁边坐着一位精神的老奶奶,手握一枚竹圈,在一方绷紧的阔大丝绢上绣着一朵明黄的牡丹。这样的摊位不知道几时才会有人走进来,也不知来人会不会留意到这筐鲜嫩的樱桃在出售,但老奶奶只是不急不缓地绣着花儿,仿佛那筐樱桃只是一个鲜艳的点缀,没有任何刺耳的喇叭在循环播放叫卖声。一切都是那样安静,如洋流下的礁石,陈旧稳固。她不由得停在老奶奶身侧,稍稍弯下腰仔细观摩起来。
银针上下翻飞,牡丹的花瓣渐渐被勾勒出来,柔媚的饱满弧度偏偏带着一簇细碎的齿痕,仿佛女孩的小脾气,美艳之下平添一丝活泼。不愧是国色天香,花中之王。针脚细密平滑,毫不凝滞瑟缩,乍一看去会以为真的是一朵牡丹盛开在手心。木彦发出微微的赞叹,老奶奶抬眼望了望她,笑眯眯的眼神慈祥而又略带骄傲,没有说话,又继续低头刺绣。木彦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抓抓脑袋,摸出身上所有的零钱,买了一大堆樱桃,以示君子之风。
红艳肥大的果子尚带着用柳叶淋上保湿的水珠,被老奶奶装进土黄色的厚牛皮纸袋里,两下明暗对比,煞是勾人食欲,于是她索性捧着那一纸袋樱桃坐在老奶奶身边,边吃边看,等她绣完这一朵,并且开始聊天儿。最终,这条两端饰着细滑流苏、绣着大团牡丹及花苞、好看到想不出该做什么用的丝绢终于被她磨到手,老奶奶甚至答应半个月后她来取的时候给她看自己之前的绣品。那些是压箱底的宝贝,在身后空荡荡的房间内陪伴独居的老人度过无数春秋。老奶奶以为这一手绣艺就要跟着自己最终埋入黄土了,没想到却被一个翘班的丫头无意间窥得了踪影,那些封在阁楼的陈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