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从来不说慌,宋晓红只好听着。
宋大伯喘息了一会儿,说:“孩子,不要怪你的生身父母遗弃了你,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的,他们一定有难处才这样做的。如果你能找到你的生身父母,替我谢谢他们为我生了个好女儿。”
宋晓红在心里说:“这,这是真的吗?”
宋大伯喘息了一会儿,接着说:“你也替我向他们道个歉,我打过女儿,骂过女儿,亏待过女儿。”
宋晓红说:“爸爸,你别说了。”
院长说:“宋大伯,不要这么说,打骂自己的孩子那是天经地义的,没有儿女记恨爸爸的。”
宋大伯咳嗽了几声接着说:“我记得你小时候像个小人精,聪明极了,干什么都要自己干,不用别人。你四岁那年夏天,有一天,天气可好了,万里无云。傍晌午时候,村子里来了一个卖麻花的。人们把卖麻花的围住了,一些小孩子围着卖麻花的支转悠,一双双的小眼睛直盯着麻花,你推我我推你直往麻花箱子上使劲儿。邻居家里有的孩子大人给买了麻花,乐得又蹦又跳,拿着麻花绕场跑,舍不得吃呀。继红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孩子吃麻花能不馋吗,一年也吃不到一回呀!我记得是你三岁那年给你买过一根麻花,还把对门家的大柱子气哭了。四岁的孩子扯着我的手哭着喊着要买,咋办哪?我的心像被抓了一把。买吧,可是,家里一分钱都没有,拿啥买呀!要买就得借钱,就这几毛钱上哪去借呀,当时我还光着脚丫子没鞋穿呀,裤子还露着屁股。不买吧,这孩子还哭得这么可怜。这可急坏了我和你娘,我在院子里转悠,你娘就东一头西一头的来回地走。后来你娘跟卖麻花的商量,用鸡蛋换,卖麻花的答应了,五个鸡蛋换两根麻花。”
宋晓红用手轻轻地由上向下抹索着宋大伯的前胸,全神贯注地听宋大伯的讲述,在她的心中翻起了波澜。宋晓红从小家中很穷,但她没想到,会穷到这个份上。在她母亲活着的时候,常听母亲说,家中怎么困难,她如何出去借米借面。可是,从来没人说过爸爸光着脚丫子没鞋穿,裤子还露着屁股呀,宋晓红心酸了!宋大伯又喘息了一会儿,说:
“我到屋里拿出鸡蛋装在葫芦瓢里,高高兴兴往外走,心里想,这下我女儿可有麻花吃了。我得去挑挑,挑两根大的。晓红,晓红,快来呀,你有麻花吃了。你跑过来伸手去接葫芦瓢非要瑞着不可,我说,你太小,别把鸡蛋整打了,鸡蛋要打了可就没有麻花吃了。你说,不能,我就把葫芦瓢给你了。你瑞着瓢就跑,跑到院子中间一个狗抢屎就摔那儿去了,老半天没拱起来,我急忙上前拽起你,瓢被压两半了,鸡蛋全摔碎了。家里只有这五个鸡蛋哪,全碎了,麻花换不成了。你坐在地上连哭带闹,谁哄都不行,哭个没完没了。”
院长呵呵地笑起来,说:“这孩子,真是的。”
宋晓红也淡淡地一笑。
宋大伯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我气急了,把你拽过来照屁股上打了两巴掌。人气急了,不知深浅,这两巴掌打得太重了。唉!我咋那么混呢,打孩子干啥,还不都是因为爹娘无能,连根麻花都买不起!屁股被打红了。你娘流着眼泪给你揉屁股,她骂我心太狠了,屁股上出了两条手印子,她骂得对呀!这事儿,这一辈子也忘不了啊,后悔呀!”
宋大伯说到这儿,眼眶里充满了泪花,声音也嘶哑了。他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
“告诉你生身父母,我没把女儿的身事早些告诉女儿,对不住他们了!我是有想法呀!我怕你找到他们忘了我们呀,所以,不想把这事老早告诉你们呀,这是我太自私了。请他们原谅我吧!”
宋晓红呆呆地坐在那,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父亲,无声的泪水顺着面颊往不流,老半天没说出一句话。院长也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声没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