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说:“昔亡父赐书四千许卷……今所诵忆,才四百余篇耳。”要是不让她流落胡中十二年呢?以她的记性,能够保留下多少珍贵的文史资料来啊!
所以。要是终究还是撞不见,救不下,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就罢了,要是赶巧真能救下蔡文姬来呢?“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啊,老子身为一个文化人,必然不能放弃这么大一桩文化善举啊!
是勋的狗屎运不错,还真被他给救出并且找到了蔡文姬蔡琰,当下赶紧作揖还礼:“吾主安好。不日即将率军到雒阳来救驾,到那时卫夫人便可与之相见。”
蔡琰轻轻摇头:“亲身与亡夫家恩义已绝。卫夫人之称,请再勿出口。”是勋心说卫家因为蔡琰并无所出,所以虐待她,导致她返回娘家的记载,看起来确实是准确的——若非如此,她将在河东为匈奴所掳,自己这回就碰不见啦。
当下请蔡琰离开难民营,叫人给安排一处干净的房舍居住。蔡琰静静地站在旁边,等他吩咐完了,才有些期盼地问道:“是先生如何知道妾身为匈奴所掳,难道是妾的丫环……”
是勋明白她的意思,大概是原本跟随的丫环失散,误以为是撞见了自己,所以自己才知道她落入胡骑之手——蔡小姐啊,你就算知识再丰富,学问再高深,也想不到老子会有一定的预知能力呀。当下只得轻叹一声,就手从孙汶手中取过那些残简来,递给蔡琰:“是某偶尔于途中得见中郎手迹,因思主公说起过,女公子曾跟随中郎居于长安,故而猜想罢了。”
蔡琰接过残简来一瞧,忍不住就清泪流淌——父字已残,估计自己的从人、丫环们也都丧身在战乱之中了:“便只剩下了这些……”
出于礼貌,当蔡琰安顿下来以后,是勋就又去拜望了一回。只见这位孤苦伶仃的女子手捧着亡父的手迹,摩挲不止,珠泪不断。是勋安慰她:“尝闻蔡中郎的女公子有过目不忘之能,若能补全这些残篇,料想中郎在地下也会瞑目吧。”他心说你赶紧默写啊,别辜负了老子的一片苦心哪,你要是比历史上默得少,老子可绝不答应!
蔡琰展开那卷残损的赋,轻轻地说道:“此乃亡父所作《述行赋》……”抬起袖子来轻轻拭泪,然后曼声吟咏:
“余有行于京洛兮,遘淫雨之经时。涂邅其蹇连兮,潦污滞而为灾。乘马蹯而不进兮,心郁悒而愤思。聊弘虑以存古兮,宣幽情而属词。夕宿余于大梁兮,诮无忌之称神。哀晋鄙之无辜兮,忿朱亥之篡军。历中牟之旧城兮,憎佛肸之不臣。问宁越之裔胄兮,藐髣髴而无闻。经圃田而瞰北境兮,悟卫康之封疆。迄管邑而增感叹兮,愠叔氏之启商。过汉祖之所隘兮,吊纪信于荥阳。降虎牢之曲阴兮,路丘墟以盘萦。勤诸侯之远戍兮,侈申子之美城。稔涛涂之愎恶兮,陷夫人以大名……”
是勋坐在她的身旁,闭上眼睛,细细咀嚼赋中之意……真美啊,真优雅啊,能够保全下这般佳赋,也不枉了我冒此奇险,又撞大运,救下此女吧。
然而可惜的是,既然蔡琰的人生已被自己改变,不必再陷身胡中一十二载,那么她的种种幽怨、悲愤,也将无所寄存,《胡笳十八拍》不会再有了,《悲愤诗》也不会再有了……
真可惜那陷身胡中的悲怆,那母子别离的苦痛,那近乡情怯的感怀……就跟自己彻底地不搭边儿啊,恐怕没法把《胡笳十八拍》修改以后占为己有……自己这究竟是保全了文化呢,还是毁灭了文化呢?
算了,算了,做都已经做了,还想那么多干嘛?到时候等曹操到来,自己把蔡琰一献,那就算大功告成。别说在曹操心中,又得给自己加上几分,蔡邕乃汉末第一流的名士啊,能够保全他的遗女,自己在士林中的声誉。也会因而再次水涨船高吧。
想到这里。他不禁睁开双目。又瞧了蔡琰一眼——嗯